“大单于回来了!”
王庭城墙上,那些守军见到兀勒汗的队伍,急忙呼喊起来,赶紧打开城门。
这些王庭骑兵就是这些守军掩埋的。
草原崇尚天葬,但需要将尸体运到特定的山上,那里是距离天最近的地方。
他们信奉天葬后,就能回归长生天的怀抱。
但实际上,如果有大规模的死亡,一般都是掩埋。
这么多尸体,根本没法全都搬到山上去,因此就地掩埋是最好的。
也可以预防尸体变臭,污染空气。
兀勒汗入城,心情沉重无比。
留守的老弱妇孺跪伏在道路两侧,哭声不绝。
空气中除了未散尽的血腥味,更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安的空旷感——往日里堆积如山的粮草、熙熙攘攘的牲畜圈栏,如今大多空空如也。
兀勒汗面沉如水,径直朝着王宫走去。
其馀人跟在身后,到了王宫,在兀勒汗的同意下,各部首领蜂拥进王宫,开始查找解药。
整个王宫内一片狼借,珍贵器物被搜刮殆尽,只剩下一些笨重或不易携带的物品东倒西歪。
兀勒汗见到众人翻箱倒柜找解药,没来由感到一阵烦躁。
但他也不敢怠慢,毕竟兀术赤,王妃和其他贵族都吃了毒药,还是要尽快解毒才行。
兀术赤对自己的性命很看重,见到这些首领翻找寝宫,他想了想朝着兀勒汗的内室跑去。
这里同样被翻得乱七八糟,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带走。
兀术赤仔细搜索床榻、案几。
随后在床上的狼皮褥子下,发现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草原上可以没有这样质地的纸,明显是来自景朝。
兀术赤心里一动,急忙将纸打开。
便见上面用胡语写着一行字。
【当你找到这张纸时,说明你们已经回来了,给你们吃的不是毒药,所以也没有解药,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落款没有名字,只画了一个简笔的笑脸。
兀术赤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
他捏着纸条的手剧烈颤斗,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
他急忙跑了出去,大声道:“我们我们被耍了!根本没有毒药!!”
还在查找的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看着兀术赤挥着手中的纸条怒吼。
众多首领围了上来,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面面相觑。
“没没有吃毒药?”
“李钰是骗我们?”
“简直岂有此理啊,景狗太卑鄙了!”
众首领气得肺都要炸了,他们日夜不停地赶路,疲惫不堪,就是害怕族人毒发身亡。
结果现在告诉他们没有吃毒药,众多首领气得浑身发抖。
怒吼声、咒骂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他们一路上的担惊受怕,对族人性命的忧虑,此刻全都化作了被愚弄的滔天怒火!
这种感觉,比真刀真枪打一场败仗还要令人憋屈和愤怒!
兀勒汗听着这些首领的咒骂声,看着那纸条上嘲讽的内容,以及最后那画的笑脸。
似乎是在嘲笑他的愚蠢。
“好好好,好你一个李钰!”
兀勒汗咬牙切齿地开口,胸口剧烈起伏。
长这么大他就没有见过这么无耻的人,他堂堂大单于被逼迫退兵不说,还被李钰戏耍在股掌之间。
他又想到了外面的万骑坟墓,又看到王宫被劫掠一空的凄惨景象。
这对于野心勃勃的兀勒汗来说,完全是奇耻大辱!
新旧怒火交加,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
他再也抑制不住,“噗”的一声,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身体摇摇欲坠。
“大单于!”
“父汗!”
众人大惊失色,赶紧将兀勒汗扶住。
兀勒汗脸色煞白,嘴角还挂着血丝,他一把推开搀扶的人,将那张纸条拿了过来,然后塞入嘴里,一口一口嚼了起来。
仿佛他嚼的是李钰的肉。
随后,兀勒汗将带血的纸团从嘴里吐了出来。
“李钰,本单于与你不共戴天,今日之辱,必要你百倍,千倍的偿还。”
兀勒汗从来没有如此恨一个人,李钰是第一个。
其他首领也都咬牙切齿,特别是想到李钰用如此卑鄙的手段逼迫他们退兵。
害得他们不仅没有拿到景朝议和的物资,更是连占领的朔风三镇都没要了。
占据城镇的骑兵也挂念亲人的安危,因此也都跟着一起回来。
他们这场仗白打了。
付出了众多的人力,财力,物力,却一点收获没有,还被李钰将后方搞得一塌糊涂。
不少首领看向大单于的眼神就有些幽怨了。
如果不是大单于执意要攻打景朝,他们的部落也不会遭殃。
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虽然他们各部落还有不少兵力,但粮草却没有多少了,还想想如何应付今年的冬天吧。
草原已经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已经无力再去侵犯景朝。
不少首领甚至觉得他们就只有在草原放牧的命。
这次这么好的机会,都没有能攻破云中府,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随后,众多首领告辞,带着骑兵和族人急匆匆回了部落。
不多时,王宫安静下来。
兀勒汗看着一片狼借的王宫,想到草原这次遭次大难,恐怕要休养生息很久才能恢复元气。
也无力再南下了。
想到这些,兀勒汗感觉又有逆血冲脑,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
云中府。
李钰不知道他留下的纸条将兀勒汗气得吐血。
如果知道了,也只会说一句活该。
他将从草原带回来的钱财分成两份,一份准备给皇帝,另一份则是留给了张崇山。
张崇山还是推脱不要。
李钰道:“张将军,你的操守我明白。但有些话,我不得不讲。”
“朝廷的情况,你我都清楚。国库空虚,边镇军费常常拖欠。
如今云中府历经战火,百废待兴,无数房屋需要修缮,流离失所的百姓需要安抚。
你想等着户部拨下银子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寒了民心不说,也误了重建的最好时机。”
张崇山沉默不言,他确实是想等户部拨银子。
战后重建,都是朝廷出钱,这些钱是李钰九死一生带回来的,他确实不想要。
却听李钰继续道:“北胡退兵的消息传开,之前逃难的百姓会陆续归来。
他们回来,看到的是破败的家园,若再钱财支持,你让他们如何活下去?
还有朔风、安北、镇远三镇的重建也需要巨额钱粮,北疆长城也需要加固修缮,以防胡人去而复返。这些,哪一样不要钱?”
李钰声音顿了顿,“还有抚恤金那些战死将士的家属,朝廷按理是该发抚恤的。
可如今这光景,指望朝廷及时发放,难如登天!
难道我们要让那些为国捐躯的英魂,在九泉之下还要看着自己的父母妻儿挨饿受冻吗?
不能让将士们流了血,家人再流泪!
咱们要让活着的人,让那些失去了顶梁柱的家庭,有条活路,有个盼头!”
李钰的话句句说到了张崇山心坎上,他看向那些金银,最终叹了口气。
他起身,对着李钰一揖到地“李大人所言极是!是末将迂腐了!
这钱,末将代北疆军民收下了!
我张崇山在此对天立誓,此间钱财,必一分一厘皆用于战后安民、城池修缮、长城加固及抚恤烈士家属!
若有半分贪墨,叫我张崇山天打雷劈,死后不得超生!”
李钰用力扶起张崇山,脸上露出笑容。
“张将军严重了,此间事了,我也该回京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