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熹,薄雾未散。
靖安伯府门前,车马已然备妥。
此次南下福建,李钰轻车简从,只带了伤势全好的铁牛作为贴身护卫,以及坚持同行的林溪。
李芸则与柳如烟、夏文瑾一同留在京中,照看府邸与卫生纸产业,有皇家的庇护,李钰也无需太过担心。
没有惊动太多人,马车辚辚,驶离了伯府,向着城南而去。
行至城门口,远远便见一人一骑,静立在晨雾之中。
那人身着醒目的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身姿挺拔如松,正是锦衣卫千户陆峥。
铁牛驱马靠近车厢,瓮声瓮气道:“伯爷,陆千户在前面等着呢。”
李钰闻言,掀开车厢的布帘,果然看到那张熟悉而冷峻的面孔。
他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扬声道:“陆千户!你怎么在此?莫非是专程在此等候,为我送行?”
陆峥策马缓缓靠近,依旧是那副平淡无波的语气,开口道:“奉陛下旨意,随靖安伯一同前往福建,协理公务,护卫周全。”
李钰闻言大喜!
两次草原之行,他与陆峥早已是生死与共的伙伴,彼此信任,配合默契。
有这位武功高强、心思缜密且代表着皇帝与锦衣卫意志的千户同行,无疑让他对福建之行增添了数分底气。
“太好了!有陆兄同行,此行我心安矣!”
李钰笑道,随即又有些好奇,“只有你一人?”
陆峥摇了摇头:“总旗薛武,已于昨日带着精锐缇骑,先行出发,前往福建布置。
福建那边,海商、士绅、地方官场盘根错节,北镇抚司的力量一直未能有效渗透,此次正好借伯爷南下之机,梳理一番。”
李钰闻言一愣,连北镇抚司都未能有效渗透,看来确实是龙潭虎穴。
不过越是如此,他越斗志昂扬。
他虽然现在是伯爵,但在朝堂上依然感觉势单力薄,斗不过温党。
当然温党现在拿他也没办法。
因此才用各种手段,想要将他逼走。
既如此,李钰便随他们的意,在清流眼中,福建是温知行老家,是龙潭虎穴。
但在李钰眼中,那是他寻找温家罪证的地方。
一旦抓到把柄,他一定要好好弹劾温知行,将他将首辅的位置上拉下来。
他和温知行的斗争,没有一丝妥协,不是他死,就是温知行死,没有第三条路。
如今有锦衣卫帮忙,那调查起来无疑要轻松一些。
随后陆峥和铁牛一左一右护着李钰的马车,出了京城,踏上了去福建的官道。
与此同时,温府之内。
管家急冲冲地步入书房,对着正在闭目养神的温知行低声道:“老爷,靖安伯的车驾,已于今早出城了。
随行只有李铁牛和林溪,不过……在城门口,锦衣卫千户陆峥与其汇合,一同南下了。”
温知行缓缓睁开眼,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片深沉的冷意。
他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温知行看向窗外南方天际,嘴角掀起一抹冰冷。
“陆峥……又是他。”
之前影枭失手,一定和陆峥脱不掉干系,在温知行想来,李钰身边也只有陆峥能和影枭过招。
看来皇帝,还想用陆峥来保李钰的命。
不过,就算李钰身边有锦衣卫护卫,到了福建那地方也没用。
“是龙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传信过去,好好招待我们这位靖安伯。”
“是,老爷。”管家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书房内,温知行重新闭上眼睛,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东南之地,水远比草原更深,更浑,他倒要看看,李钰这条强龙,能否压得过那些经营多年的地头蛇!
……
李钰的马车出了京城,一路向南。
离了京畿重地的繁华,官道两旁的景致也逐渐变得开阔而富有野趣。
初春的寒意尚未完全退去,但路旁的柳树已抽出嫩黄的芽苞,田地间也能看到农人忙碌的身影,孕育着勃勃生机。
为求快捷舒适,李钰一行人选择了先走陆路至运河码头,再换乘官船南下的路线。
此刻,他们正骑行在通往码头的官道上,陆峥策马与李钰的马车并行,趁着路途闲暇,向他介绍起福建的一些情况。
李钰听得仔细,等陆峥说完,李钰道:“听闻福建方言复杂,十里不同音?”
“确实如此。”
陆峥点头,“闽北、闽东、闽南、莆仙,各有语系,差异极大。
且当地宗族观念极重,一村一姓,聚族而居,族规有时甚至大过王法。
伯爷到任后,与地方士绅宗族打交道,需格外留意此节。”
李钰将这些信息一一记在心里,深知这些风土人情的差异,往往就是施政的难点和关键。
数日后,一行人抵达运河码头,换乘上早已安排好的宽敞官船。
弃马登舟,又是另一番感受。
陆峥起初还有些不习惯船上的摇晃,但没过多久,便适应过来,甚至能站在船头欣赏两岸风光。
林溪则安静地待在舱内,或是擦拭她的短剑,或是凭窗远眺。
铁牛则是不断把玩手中的熟铜棍。
这是李钰特意为他找匠人打造的,由两根短棍组成。
短棍前端有丝口,拼接在一起就是长棍,携带十分方便。
官船沿着大运河平稳南下,两岸景色如画卷般徐徐展开。
不同于北方的雄浑开阔,越往南,水网越是密集,村镇也多临水而建,白墙黛瓦,小桥流水,别有一番婉约风情。
漕运繁忙,舟楫往来如织,可见南方物产之丰饶,经济之活跃。
李钰觉得有空还是要多出来走走,看看这大好河山,多了解风土人情。
将脑中的知识落到实处。
李钰出发时是元月,等到了福建时,已经快到三月。
李钰此行上任的职司是“福建布政使司右参政”,秩从三品,主要协理钱粮、盐法、茶马等务,驻地在福州府城。
官船在福州府码头靠岸,李钰等人下船。
陆峥则是换下了显眼的飞鱼服,穿着劲装,充当李钰的护卫。
李钰下船后,并没有立即前往官署报到,而是换了常服,在福州城内外微服行走。
城内街巷,虽有不少商铺,但顾客寥寥。
更多的是挑着担子、提着篮筐沿街叫卖的小贩,卖些自家种的蔬果、或是从海边捡来的零星海产,所得微薄,难以糊口。
见到衣着稍显整洁的李钰等人,他们便一拥而上,苦苦哀求购买,那眼中的渴求让李钰心头沉重。
他走到一个卖着几条小杂鱼的摊前,蹲下身询问道:“老丈,这鱼怎么卖?”
那老渔民皮肤黝黑,满脸褶皱,如同风干的橘皮。
怯生生地伸出两根手指:“两……两文钱一条。”
李钰看着那几条瘦小的鱼,又看了看老渔民空空如也的鱼篓,问道:“一日辛苦,能得几何?”
老渔民摇了摇头,却不再说。
陆峥低语道:“朝廷禁海,片板不许下海,被抓住就要杀头,这些鱼这么小,恐怕是近海的鱼都要被打捞完了。”
李钰默然,他知道朝廷禁海,但没有想到对百姓的影响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