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慕玄对此之以鼻,甚至想竖个中指。
对他来说,死亡只是痛苦的开始。
第2次死亡时,那种枯竭凋零之感,哪怕身体恢復原状,思考速度依旧慢了下去。
就好像他的生命也跟著衰竭了。
他甚至幻视到了千岛湖,那片他记忆里烟波浩渺的水域,在他意识里上演了一场惨绝人寰的超级旱灾。
水位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露出丑陋的、龟裂的湖床,像一张丑陋的嘴。
无处不在的“渴”,如贪婪的虫子,啃噬著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天飢道种熟练度小幅度提升、渴求道种求道中】
这位魔道祖师摸著下巴,打量著他,眼神有些玩味。
“谁教你这样练习魔功的,如果饿肚子就能修仙,那全天下的苦行僧早就集体飞升了,还用得著念经?”
他目光如箭道:“它要的不是“饿”,是『想吃却吃不到”的那种抓心挠肝,是看著满汉全席却只能啃指甲盖儿的折磨。
林慕玄瞬间悟了。
要的,是求而不得吗?
他用《极寒六欲剑经》,开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自我意识污染工程。
他爷爷曾在喝高了以后,絮絮叻叻讲过的、关於上世纪他认识的某个社会最底层劳作者的悲惨故事。
他將自己催眠成了故事中的主角。
一个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可怜虫。
饿?那算个屁!
有没有饭吃,都得像头老黄牛一样皖味干活。
然而,残酷的现实是,无论他多么努力,把“勤奋”二字刻在脑门上,依旧倒霉催地赶上了经济寒冬,被扫地出门。
“何等的无能为力啊!”
於是他只能坐在冰冷的水泥楼梯口,自顾自的怀疑人生。
找不到工作半年,存款清零,兜比脸乾净。
唯一的朋友借钱买了张去沿海打工的车票,临走前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兄弟你自求多福”的悲悯。
他不想去?
不,他是绝望了。
人只能赚认知內的钱。
他认知的极限,大概就是怎么把一块钱成八瓣,以及如何在垃圾桶里精准识別还能入口的东西。
明知徒劳,他每天依旧像打卡上班一样出门找工作,然后在华灯初上时,像一抹游魂般坐在路边。
老字號饭点里传来的香气是人间最残酷的刑讯,精准地攻击著他空空如也的胃和更空的钱包。
他像个乞巧一样,费尽心思討到了一点勉强果腹的东西。
但他没吃。
家里还有饿得叫的孩子呢。
揣著那点可怜的食物回家,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他仿佛听到了喉咙里发出的野兽的嘶吼“好饿啊!”
“好想吃啊!”
但他不能。
百天做苦力搬砖,饿到前胸贴后背眼冒金星,也只能就著自来水啃半个硬得像砖头的馒头。 孩子得先吃。
然而,孩子看著那点残羹冷炙,小嘴一撇,嫌弃地推开:
“我不吃这种东西!”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孩子哇地哭了。
他茫然地看著自己发麻的手掌,灵魂仿佛被抽离。
我干了什么?
我从来没有打过他啊!
都怪这该死的世道!
都怪这永远填不饱的肚子!
都怪这让人发疯的飢饿感!
人生,真他娘的不该是这样。
幻境破碎,林慕玄猛地惊醒,冷汗浸透后背。
【天飢道种熟练度大幅度提升、渴求道种求道中——】
林慕玄只想苦笑:这熟练度,真是用命和尊严换来的。
君莫问听完林慕玄的修炼心得,一脸无语道:“难怪你侵蚀道果的速度比我那傢伙(大)快这么多。”
他沉吟片刻说:
“我的道果不是你这样用的,你得一边感受饥渴,一边努力求存,你修行的一切驱动力,都源於活著,然后你会渐渐明白饥渴也是有动作的。”
飢饿是有动作的。
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看著颗粒无收的田地发出的泣血袁鸣。
渴死也是有动作的。
是亲人悲痛欲绝的泪水滑落,而你乾裂的喉咙却连吞咽口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著那晶莹的水珠,徒劳地舔著空气里虚无的水汽。
魔门的道途,就是一条用痛苦铺就的毁灭之路。
毁灭自己,毁灭他人。
因为魔门心法的根源,是被这操蛋世道活生生逼出来的怨毒厉鬼。
那些无处宣泄的绝望、无能为力的愤怒,最终像野火一样纠缠、燃烧,化成了焚毁一切的魔焰所以,所有魔门功法,最终都像设定好的程序,引导著修士走向深渊。
不是他们天生邪恶,而是这力量的源头—本就是一片哀豪遍野的焦土后世的人,哪怕只沾染一丝,又怎能不被其中的疯狂与偏激所扭曲?
这一次,当林慕玄从魔君的道果碎片中汲取力量后,那汹涌而来的、混杂著无尽绝望与饥渴的负面洪流。
当理解了这些后,林慕玄在取走道果时,第一次没等待大出手。
他自我了断了。
死亡,成了他唯一的止痛药和解脱符。
【天飢道种、渴求道种求道中——】
“我好像——有点懂了。”他的声音沙哑,带著一种被生活反覆躁后的麻木,“这世道,把人活生生逼成了鬼。鬼不甘心,就化成了魔。”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魔门就是魔门,就算套上再光鲜的正道外衣,骨子里的那股邪性也改不了。
修行魔功到深处,就是主动拥抱六欲的洪水猛兽,就是学著怎么当一只怨气衝天的厉鬼。”
从世道將人变成鬼,变成功法將人变成鬼。
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