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著白晓生,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起来!拿起你的武器!不—你他娘的连傢伙什都不用!
判官笔没了,隨便捡块石头也行!
只要你能站起来,再跟老子打一场!什么都行!”
风雪中,白晓生的头垂得更低了,白的头髮在狂风中乱舞。
那细微的声音几乎要被风彻底撕碎:
“魔头,抱—歉,判官笔若在或许早该—·顶峰相见了。
他停顿了很久,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无比艰难:
“听他的吧,解开束缚—杀了我—別让那无耻邪票污了我的道我不想—变成那样—那样子活著—太—可悲了—·所以“所以?”
君莫问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冰冷:
“所以你他娘的就想让我在你不还手、不能动的情况下宰了你?
这就是你跟我约了几千年的『一决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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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就这?就这?!”
他狂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极致的愤怒和悲凉:
“那咱俩当初还死撑个屁!不如趁早找个风景好的地方,轰轰烈烈同归於尽拉倒!
何必像两条冻僵的野狗一样,在这雪地里互相撕咬几千年,就为了等那狗屁不通的一线生机?!
早知今日,当初你为什么不乾脆点,把你天闕楼那些徒子徒孙全聚起来,老子大开杀戒,你也痛痛快快跟我拼个玉石俱焚?啊?!”
白晓生哑口无言,只有浑浊的泪水终於衝破了眼眶的束缚,在他布满沟壑的脸上豌蜓。
然而这大雪,连眼泪也会被冻住。
“好!好得很!”君莫问的声音彻底冷了下去,不带一丝温度,如同宣告,“你要死,老子成全你!但別指望死得痛快。”
他近乎残忍地说:
“说!亲口说出来!
说你天闕楼求的那劳什子大庇天下之道,是狗屁!
是沽名钓誉的垃圾!
只要你说了,老子立刻如你所愿,送你上路!”
他要的,是白晓生亲口否认自己毕生守护、为之奋斗、甚至为此与他廝杀了几千年的道。
他要他否定自己的存在本身。
风雪咆哮著。
玉秀在门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
林慕玄站在风雪中,身影笔直,脸色凝重。
白晓生低垂著头,身体在积雪中微微颤抖,
那冻结的泪痕在他脸上闪烁著冰冷的光。
死寂笼罩了一切,只有风雪的嘶吼。
“我—”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
“我说—说不出口—
他终於崩溃,像一座彻底垮塌的雪山,发出了绝望的鸣咽:
“莫问我真的—说不出抱—抱啊“说不出口?”
君莫问死死盯著那个在风雪中蜷缩、哭泣的老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白晓生,停止了呼吸。
君莫问茫然看著天空。
一股庞大到足以令天地失色的悲愴,却无声无息地以他为中心瀰漫开来。
他声音平静得可怕:
“结束了。”
“这场所谓的证道之战
“从一开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与此同时,白晓生身上的恶意逐渐蔓延开来,
林慕玄后颈的汗毛一下全立了起来。
几乎就在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声音,硬生生挤进了他的鼓膜深处。
那声音空洞又黏糊,仿佛三百个饿了一百年的死鬼,正围著血肉大快朵颐。
这绝非人间该有的动静,带著一种褻瀆万物的贪婪,从看不见摸不著的虚空深处传来。
伴隨著一股吞咽的声音响起,
“嘻,成了。”
一个满是恶意、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响起。
是大。
林慕玄猛地扭过头,视线如箭,射向不远处的君莫问。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微微一缩。
这位魔君正面无表情的解开自身对於性命修为的限制,一根根蠕动的线无声侵袭著他的身体。
隨著他解开最后一道对大神通的束缚,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骤然从君莫问躯壳深处爆发出来。
无数根细如髮丝、却散发著冰冷死寂光芒的丝线,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刺破了他的衣袍,在他周身疯狂蔓延虱结。
它们蠕动著,贪婪地吮吸著这具躯体里的力量。
君莫问那暴戾的气息,在令人室息的压迫感中节节暴涨。
那眼神,也彻底变了。
魔君的高傲和眼神中的疲惫消散无踪,只剩下了疯狂与残忍。
现在的他,更像是一头野兽。
林慕玄静静地看著这惊悚一幕在眼前上演,脸上却连一丝涟漪也无。
他抱著胳膊,指关节无意识地轻轻敲打著臂弯,眼神里既没有惊惶,也没有意外。
早在双修之前,刘玥瑶那张总是带著点慵懒和看透世情的脸,就曾凑在他耳边说:
“你贏的可能极可能是零,因为魔君修成的道果,很可能一开始就是大的。”
当然,先前君莫问那番半遮半掩的对话,让林慕玄明白,这盘死局,似乎还留著一线生机。
君莫问承认了,他还是个懵懂凡人时,就被大种下了一颗名为“缚命线”的神通种子。
但诡异的是,大並未真正启动这颗种子。
否则,这场本该惊天动地的证道之战,根本不可能爆发。
所以他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推断。
【大一直像在散播瘟疫一般,偷偷的用缚命线侵蚀各大灵境凡人的身体】
他修行了天闕楼的部分道统,看得出其根基命脉,恰恰与治下亿万凡俗百姓的福祉、气运紧密相连。 那“大庇天下”之道,其运作模式,本质上却与依赖香火愿力的仙官体系有著异曲同工之妙。
香火並非有毒,有毒的是提供香火之人。
事实上,正常情况下处理好香火受眾,此路自然是利大於弊的,根本没必要因壹废食。
当然,香火之路的力量源自芸芸眾生,亦受其制约。
天闕楼在这方面必然久经考验,没那么容易受其影响,
可若是,这些看似平凡的根基,这些提供力量的源泉,被大用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漫长到令人绝望的时光,滴水穿石般地侵蚀、转化
当那些潜伏在凡俗血脉、灵魂深处的“种子”,积累到某个恐怖的临界点,被大心念一动,
瞬间催发,会是何等景象?
答案冰冷而绝望:
一夕之间,整个天闕楼赖以存在的基石將轰然崩塌,亿万黎民瞬间化为大的“活偶人”,成为他意志的延伸。
昔日庇护眾生的灵境仙府,眨眼便会成为大手中最恐怖的傀巢穴。
那不再是改朝换代,而是彻彻底底的【窃国】!
將一方浩大灵境,连同其亿万生灵,从根子上偷天换日!
这並非是天闕楼做错了什么,
他们其实什么也没有错。
仅仅只是因为其力量体系被大天生克制,於是在防不胜防的情况下,直接解体了。
而当金翅大鹏明王尊那遮天蔽日的恐怖身影降临天闕楼时,那位楼主为何会毫无意外?
甚至带著“乐见其成”?
林慕玄此刻才真正咀嚼出那平静之下的惨烈绝望。
因为天闕楼主比谁都清楚,天闕的根基早已从內部被蛀空、被污染、被彻底窃取。
那片曾经的大灵境,早已沦为生者的绝域,放眼望去,皆是行尸走肉般的“活偶人”,再无一丝恢復的可能。
与其在那片绝望的废墟上徒劳挣扎,不如带著宗门最后一点尚未被污染、尚存一丝希望的精锐种子,退入这方相对封闭的武墓小界天,
与君莫问展开一场倾尽所有的最终赌局!
贏了,或许还能保留道统的一线火种;输了,也不过是早一步踏入那既定的终局。
这,才是那位楼主,眼中那份寧死不屈背后,真正沉重到令人室息的原因。
他若真在此陨落,那天闕楼的道统,就真的从这方天地间,被彻底抹去了痕跡。
但林慕玄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气息越发恐怖的君莫问身上。
一丝复杂难言的苦涩,悄然浮上林慕玄的心头。
君莫问啊君莫问,你自己呢?你又比那位走向末路的天闕楼主,好到哪里去?
大那神鬼莫测的缚命线神通,施展起来绝非易事,耗费的心神、力量必然是个天文数字。
他绝不可能像提线木偶艺人一样,时时刻刻操控著亿万被种下种子的生灵。
那不叫神通,那叫创世神祗的权柄。
所以,绝大部分被播种者体內的神通种子,恐怕都处於一种深沉的蛰伏状態,如同一颗颗等待唤醒的、不祥的萌芽。
只有当大的目光投向某个特定的目標,察觉到其有可用的价值时,才会以某种方式,催动那颗早已埋下的种子,令其生根、发芽、最终彻底占据宿主的身心。
然而!
那位才华横溢、惊才绝艷到令诸天侧目的彼阳魔君!
他竟在冥冥之中,或许是在某个生死攸关的瞬间,洞悉了体內这颗致命种子的存在!
更以一种超越了大所有预料、近乎蛮横不讲理的恐怖成长速度,在体內那颗萌芽被彻底催发、將他彻底转化为大傀之前,完成了生命层次上那至关重要的、一步登天般的终极普升!
在林慕玄的记忆里,只有一种方法能有如此匪夷所思的效果。
古修。
不是后世流传的那些被简化、拆分的所谓“古修之法”。
而是真正的、原初的、存在於传说与神话夹缝中的一一古修!
是达摩树下的一朝顿悟。
是吕洞宾的黄梁一梦飞升剑祖。
后世所谓的“初境”、“中境”、“高境”之分,不过是后人为了便於理解和修炼,对那原初法门进行的强行切割和简化。
最初的古修之路,根本没有这些划分。
它追求的是剎那的顿悟,一朝勘破迷障,便如鯤鹏振翅,扶摇直上九万里,直入炼精化气之境它需要的是上下求索、於绝境中开闢生路的勇气,一旦寻得那渺茫契机,便能破碎樊笼,链气化神,飞升於更高远的天地。
唯有这种不讲道理、无视常理、近乎一步登天的恐怖晋升速度,才能在大那只遮天巨手落下、將萌芽彻底催发之前,硬生生从这位幕后黑手的掌控中,夺回属於自己身体的绝对主权。
而现在,林慕玄正亲眼目睹著,一个“立地成魔”的存在走向毁灭。
明明是十死无生的绝境。
眼前是气息攀升至顶点、即將彻底化为非人存在的君莫问,那冰冷的眼神扫过,仿佛连空气都要冻结。
背后,是大那无处不在、如同骨之蛆的阴冷笑意。
可就在这一刻,面对著这足以让任何心智坚定者彻底崩溃的绝望图景,林慕玄的脸上却露出一个堪称放肆的笑容。
“我说过的好运会站在我这边!”
“大,这一次是我贏了。”
下一刻。
他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径直衝向那成魔之人,
那缠绕了刘玥瑶神通的青丝手,轻轻按在了面无表情的魔道祖师身上。
下一秒。
大的神通被限制,林慕玄短暂的夺回了君莫问身体的支配权。
一瞬间。
那一刻潜伏在他体內,被大借著他身体孵化出来的魔君道果,悄然析出。
君莫问没有动手,只是平静地看著他说:
“无用之功,我们输了。”
然而,林慕玄却摇了摇头说:
“不,这次是我们的胜利。”
君莫问露出讥讽的笑容,却没再说话。
这一刻,行宫內的刘玥瑶发了疯的衝出来。
“林慕玄,你—”
林慕玄回过头看向她,轻轻笑道:
“玥玥,对不起。”
轰鸣声。
他抽走了君莫问最后的没被污染的道果碎片。
下一秒,魔君彻底化魔。
林慕玄的身体被冲天黑光撕成碎片。
那“君莫问”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疯了一般怒號道:
“不、不可能!为什么那个东西会在你那里?!”
而林慕玄已经听不到了。
他一开始就不认为这一次能贏。
可他能增援过去。
“十二神,绽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