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画风转变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一个年轻弟子揉著眼晴,小声嘀咕。
林慕玄看著那两位斗鸡似的宗主,眼中却闪过一丝瞭然的光芒,低声对身边的成若愚道:
“好傢伙,刚还打得山崩地裂,转眼就为了谁更老吵得面红耳赤?这友情—不,这孽缘,够瓷实!”
成若愚抱著胳膊,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不是早说了么,都打了几千年了。这年头,养条狗千年,都能多几分感情,这不是很符合逻辑吗?”
他顿了顿,又一本正经地补充:
“俗称『打』出来的交情。”
“—”林慕玄无言以对,只能默默竖起大拇指。
没过多久,两位宗主空著手回来了。
白晓生脸上带著点尷尬,从袖子里摸出几个灰扑扑、看起来就很不友好的蜡丸,分发给眾人:
“惭愧,惭愧,实在是家徒四壁,唯有此物尚能果腹。
诸位小友,莫要嫌弃,多吃点,多吃点!”
他努力想把话说得热情洋溢,但那蜡丸本身散发出的、类似陈年药材混合著灰尘的味道,实在让人提不起半点食慾。
君莫问则在一旁倚著温润的石壁,双手环胸,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语气带著点认命的无奈:
“原本这片死寂之地,偶尔还能撞见些不长眼的雪兽撞上门来打打牙祭。可惜,如今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了。”
他摊了摊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眾弟子捏著那冰凉坚硬、仿佛小號化石的辟穀丹,面面相,脸上写满了抗拒。
有人犹豫著,实在下不去嘴;有人试探性地用牙齿磕了磕,表情瞬间扭曲,仿佛咬到了某种不可名状之物。
当然,更多的人只是单纯的戒备。
“两位前辈”终於有个弟子忍不住了,“你们难道几千年就只吃这个?”
他捏著蜡丸的手指有些犹豫君莫问和白晓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
君莫问淡淡说道:“嗯,差不多吧。”
“差不多?!”成若愚倒吸一口凉气,“这种这种味蕾的凌迟,持续多久了?”
“算起来靠著这玩意儿吊命,也有几千个寒暑了。”
“几几千年?!”
眾人眼睛瞪得溜圆。
林慕玄更是说:“要让我几千年尝不到半点油水滋味—杀了我吧!真的,不如给我个痛快。
君莫问看著他夸张的形容,嘴角却扯开一个弧度,那笑容里混杂著无奈和一种近乎麻木的豁达:
“无妨。习惯了,也就那样。”
他顿了顿,自光扫过眾人。
“比起某些更糟糕的结局,能这样『活”著,已是幸事。”
白晓生在一旁微微頜首,那张总是带著几分愤世嫉俗的老脸上,此刻也显出一种奇异的平静:
“是啊,至少这副皮囊,看著还不算太糟蹋,对吧?”
他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银白鬍鬚。
“?”立刻有敏锐的弟子抓住了重点,好奇地追问,“难道前辈是服用了什么驻顏的仙丹妙药?不然几千年光吃这个”
就两人现在的修为,能活几千年很不对头。
白晓生罕见地没有立刻接话。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凝滯。
反倒是君莫问打破了沉默,他向前了两步,温泉蒸腾的水汽在他玄色的衣袍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
“比起驻顏丹,我更好奇,诸位究竟为何踏足这片被诅咒的死地?”
林慕玄实话实说:“为了取回祖师遗留的道果,避免受制於人。”
君莫问大笑道:“这帮小兔崽子,明明知道我还活著,却让你们来取我道果?真不愧是我带出的弟子。”
眾弟子无奈。
林师兄怎么直接將事情说了,就不怕对方狗急跳墙?
君莫问顿了顿,接著说:“道果给你们,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们是否找到了解开『大缚命线”的法子?”
眾人愣住。
没想到一代魔君竟真愿意让出道果。
本能的,他们就怀疑其中有什么阴谋。
反而是林慕玄摇了摇头说:“没有,我们只是循著一些零星的传闻,追踪那些诡异的『邪崇”而来。至於那『缚命线』———闻所未闻,更湟论破解之法。”
君莫问和白晓生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疲惫。
君莫问扯了扯嘴角,带著自嘲:“原来如此也是。”
他微微仰头,视线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石顶,望向某个虚无的过去。
“当年,我们两宗的门人弟子,耗尽心力,穷尽典籍秘法,试图找出那缚命线的一丝破绽。
无论是精研傀机关的木甲门,还是深谱蛊毒瘴疗的百草谷最终都束手无策。”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连他们都—你们远道而来,又能如何呢?”
白晓生沉默地站在一旁,像一尊蒙尘的石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殿內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温泉水沉闷的咕嘟声,单调地重复著。
就在这片沉重的死水即將彻底淹没所有人时,林慕玄的目光却微微一动。
他思索著什么。
片刻后,他眼中闪过一丝微光,试探性地开口:
“倒也未必完全无路可走。”
“哦?”君莫问猛地抬头。
白晓生也修地看向林慕玄,浑浊的老眼锐利起来。
林慕玄迎著他们的目光说:
“找到盘丝剑宗的门人弟子,或许事情就有转机。”
“盘丝剑宗?”白晓生明显愣了一下,眉头紧紧锁起,“那群蜘蛛精搞出来的门派?”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惊疑。
“我还以为她们早就被—”
话没说完,他猛地顿住,似乎触及了某种忌讳。
“老头!”君莫问低喝一声,声音带著不容置疑的警告,目光严厉地扫了白晓生一眼,“有些旧事,莫要再提。”
君莫问隨即转向林慕玄,眼神中的锐利探究几乎化为实质:
“找到盘丝剑宗的人,你就有把握解除大的神通?”
“把握?”林慕玄坦然地摇头,没有半分夸大,“说不上十足。但至少,比我们所有人现在像无头苍蝇一样困在这里,希望要大得多。”
他目光灼灼,带著一种近乎赌博的篤定,“值得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