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陈仪那急切中带着惊喜的话语，陈惑与刘娴两人都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陈仪见两人不动，还要再催，刘娴却先一步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如释重负后的埋怨，又隐隐有一丝眩耀：
“还去见什么大人！陈惑他今天一大早就去捉妖司报过道了，这是刚下值回来！”
陈仪脸上的急切瞬间凝固，化为错愕：“啊？”
陈惑看着他，平静地补充道：“大哥，我通过大考，已经正式进入捉妖司了。”
陈仪眼睛瞪大，又是一愣。
刘娴在一旁叉着腰，语气扬了起来，带着一股扬眉吐气的劲儿：
“岂止是进了！你家这兄弟还走了天大的狗屎运，拿了个头名第一回来！”
“嘿，你都没看见，那王柳芳前后的嘴脸，可让老娘我看足了笑话，心里痛快着呢！”
陈仪彻底蒙圈了，站在原地，看看陈惑，又看看刘娴，仿佛听懂了，又仿佛什么都没听懂，大脑一时处理不了这突兀的转折。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围坐在堂屋的方桌旁，陈惑才将武考前后以及自己夺得头名的事情，简单解释清楚。
陈仪听完，长长地舒出了一口胸中郁结已久的浊气，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用力拍了拍陈惑的肩膀：
“好！好！小惑，你果然有出息！是大哥没用，白担心一场，还差点……”
他话未说完，脸色突然猛地一变，刚刚放松的神情瞬间又被凝重取代。
“大哥，怎么了？”陈惑立刻追问。
陈仪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谨慎地起身，走到门口和窗边，再次确认关好闩紧，这才拉着陈惑和刘娴回到桌边坐下，压低了声音：
“前几天为你奔走，四处碰壁，我就知道，靠寻常门路是行不通了。”
“我寻思着，不能让你再蹉跎一年，必须另想办法。”
“我在监司任上，看管的犯人中，有一个叫吴泉的药草商人。”
“他家里是开办商行的，手下有队伍给百草堂供应药材，颇有资财，是个富家翁。”
“但他入狱的原因很模糊，卷宗上语焉不详。”
“这种查不到明确罪由就被关进来的，我见过一些，通常都是牵扯进了某些不得了的大案。”
“这吴泉在狱中，多次试图与我搭话，寻求我的帮助。”
“他声称，只要我肯帮他一个小忙，一个不会很麻烦的忙，他就能给我一场大机缘。”
“但我一直恪守规矩，从不与犯人多做纠缠。”
“直到前几日，为你之事走投无路，我才……才又想起了他。”
陈仪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与挣扎。
“吴泉对我说，他身陷囹圄，自知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中妻女。”
“他只求我能帮他带一句话给他的家人，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要求。”
“而他能给我的报酬，是帮我搭上捉妖司某位大人物的线。”
“事后让我拿着一串珠串去找那位大人，声称任何要求，无论是金银财宝、功法秘籍，还是进入捉妖司的资格，对方都能满足。”
“我权衡了很久。觉得只是传一句话而已，神不知鬼不觉，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
“而且吴泉再过几日就要被处斩了，一个将死之人的请求……我……我便答应了。”
“他要我传的话是：‘……贺寿吴一两三，烧窑八千，林志儿俩死，短长三千……’”
陈仪复述着这句古怪的话，摇头道：
“我完全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想来是他们家人之间才明白的密语吧，当时并未起疑。”
听到这里，陈惑眼中精光骤然一闪！心脏猛地一跳！
“……林志儿俩死，短长三千……”
这句话，与他从铁线虫妖记忆中听到的那句“……林志儿俩死，短长三千，问货瞒遁，三个时辰后，大货捧奸……”前半部分完全吻合！
吴泉的暗语，竟然与那铁线虫妖事件联系在了一起！
陈惑心中波涛翻涌，但他强压下立刻开口的冲动，面色不变，继续听陈仪诉说。
陈仪道：“我答应了之后，也不敢大意。特意换了夜行衣，趁着深夜，按吴泉给的地址，摸到了城外黑水村。”
“我在黑水村找到了那户挂着红布的人家，对里面一个妇人说了那句暗语。”
“那妇人听后，什么也没说，只是交给我一串珠串，然后就迅速关门了。”
“葫芦城是出去容易进来难，我在城外躲藏了两天，直到今夜才找到机会混进城，又在城里绕了一大圈，确认无人跟踪，这才敢回家。”
刘娴听到这里，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道：“嗨！我当多大点事呢！”
“不就是传了句话嘛！又没人看见！只要你不拿着那珠串去找什么大人物，谁知道你干了啥？没事没事！”
陈惑却缓缓开口，问出了关键：“大哥，吴泉说的那个捉妖司的大人物，究竟是谁？”
陈仪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看着陈惑，一字一顿地说道：
“欧阳狂。”
“捉妖司司长，欧阳狂！”
“什么？！”刘娴惊得捂住了嘴，“吴泉一个死囚，还能跟欧阳司长攀上关系？”
陈惑心中却是念头飞转，一条条线索在脑海中飞速串联：
黑水村的赵五、那个声音清冷的贵人、药草商人吴泉、捉妖司司长欧阳狂、与吴泉有生意往来的百草堂、与百草堂有竞争关系的回春堂、甚至最早的李婉……
对了，钱三也和百草堂有关系，那听雨轩诡异的尸变……
这一切看似孤立的事件，似乎都被这几句古怪的暗语，以及吴泉和欧阳狂这条线，隐隐串在了一起！
“这背后……定然隐藏着一个极大的阴谋！”陈惑心中凛然，“那暗语，究竟意味着什么？”
陈仪脸上忧色更重：“我已经帮吴泉传了话，就怕……”
“就怕欧阳司狂会从别的渠道得知此事。”
“若是被他发现，恐怕会连累小惑你的仕途……”
陈惑安慰道：“大哥放心，我既已凭本事考入捉妖司，除非犯下重大罪责，否则不会被轻易革除。倒是你……”
陈仪叹了一声，语气凝重：“替死囚传递消息，按律，轻则罚银、杖责，重则……革职流放，甚至处斩！”
陈仪说着，尤豫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串黑线穿起的十八颗褐色木珠，作势就要用力将其捏碎。
“等等！”陈惑立刻伸手阻止。
“大哥，这珠串现在确实烫手。”
“但若毁了，反而更说不清。”
“若是日后事发，拿着这珠串，或许……还能有一线转机。”
陈仪看着陈惑沉稳的眼神，点了点头，将珠串紧紧攥在手心。
“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将它藏好。”
他看着陈惑，目光复杂，带着一丝欣慰。
“小惑，你长大了，思虑比我还周全。”
“但愿不会牵连到你。若真有东窗事发那一天，你……你要第一时间拿着这珠串去举报我！切莫尤豫！”
“呸呸呸！乌鸦嘴！”刘娴立刻打断他，连啐了几口。
“胡说八道什么！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说着，眼圈却有些红了，赶紧推着陈仪。
“快去把这身晦气的夜行衣换下来！我去灶膛把它烧了！”
陈仪依言去换衣服。
陈惑则返回自己的小屋，关上门，找出纸笔，将那句暗语仔细写了下来。
……贺寿吴一两三，烧窑八千，林志儿俩死，短长三千，问货瞒遁，三个时辰后，大货捧奸……
他反复揣摩着这几行字，越看越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仔细去想，却又毫无头绪，前身的记忆里并无相关线索。
最终，他只得无奈地将纸条凑到油灯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这暗语如同一个谜团，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夜里，陈惑继续尝试修炼《太极钓蟾劲》，然而进展依旧缓慢，依旧未能入门。
……
第二天清晨，陈惑准时来到捉妖司。
刚一进门，就感觉到气氛与昨日截然不同。
演武场上人头攒动，不仅所有新人都在，就连那些正式成员也几乎全部到齐！
一个个气息精悍，神情肃杀。
人群中，陈惑看到个面容凶恶丑陋的女子，她似乎多看了自己几眼。
也看到了李乘风，但他此刻目不斜视，仿佛完全不认识自己一般。
刘兰悄悄凑到陈惑身边，低声道：“出大事了！昨夜有人劫狱！司里下令，全体出动，封城搜捕！”
陈惑心中猛地一凛！
很快，司长欧阳狂带着李书文和白英两位副司长，大步走到众人前方。
欧阳狂面色阴沉，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无形的压力让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李书文上前一步，没有说话，只是大手一挥！
刹那间，无数张纸张如同雪片般，精准地飞向在场的每一个人，稳稳落在他们手中。
欧阳狂洪亮而冰冷的声音响彻演武场：
“昨夜，有贼人胆大包天，劫掠死牢！一名重犯趁乱逃脱！”
“捉妖司除必要留守及外出执行任务者外，全体出动！”
“搜捕城区，封锁城门，东南西北四门，任何出城车辆人马，必须严查！”
“见到画中此人者，立刻发射令箭示警！周围人员迅速合围！”
他语气陡然变得森寒：
“必要时，格杀勿论！”
所有新人闻言，既紧张又兴奋，这可是他们添加捉妖司后的第一次正式任务！
捉妖司的任务完成情况皆有评定，表现优异者能获得功劳，积累功劳，结合实力，便是日后晋升的资本！
陈惑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手中那张还带着墨香的纸张。
纸上用简练的笔法画着一个富态中年人的头像，三角眼，嘴角有一颗显眼的黑痣。
旁边，赫然写着两个大字……
吴泉！
陈惑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