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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砺刃初鸣(1 / 1)

吉县体校的训练场,是一片以汗水与绝对力量为唯一法则的天地。这里的空气常年蒸腾着咸腥的汗气、陈旧皮革、铁锈以及永远扫不尽的灰尘混合的粗粝味道。此起彼伏的呼喝、肉体撞击沙袋的沉闷巨响、杠铃片砸地的铿锵,构成了一曲原始而严酷的生存乐章。对苍天赐而言,这里不仅是练武场,更是他践行“我命由我”、向既定命运发起的第一轮冲锋的“问道”之地。

“集合!”

周振华教练一声断喝,如同惊雷劈开喧嚣,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少年们闻声而动,迅速列队,仿佛早已融入骨髓的本能。苍天赐站在队伍最边缘,心脏紧攥。他目光扫过身边这些陌生而强健的同伴,他们裸露的骼膊上虬结的肌肉、眼神中习以为常的坚忍,都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然而,脑海中石桥上的誓言与大哥苍立峰临行前那淬火般的目光——“问心不问拳,心明拳自真”,如同定海神针,将翻涌的怯意死死压住。这里,就是他验证这一切,必须征服的第一个擂台。

“万丈高楼平地起,根基不稳,全是花架子!”周振华声如洪钟,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每一张年轻的脸,“今天,练马步!这是立身之本,发力之根!都给我象钉子一样,钉进这水泥地里!谁偷懒,谁明天的训练量翻倍!”

他亲自示范,身形骤然下沉,稳如磐石,双腿仿佛与脚下磨损严重的地板生长在一起,一股不动如山的气势自然散发。

天赐深吸一口气,模仿着姿势,双膝弯曲,重心下沉。瞬间,大腿前侧和臀部肌肉爆发出撕裂般的酸胀,双腿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斗起来,汗水几乎倾刻间就从毛孔中涌出,顺着额角、鬓角滑落。

“重心下沉!腰背挺直!”周振华在队列中穿行,走到天赐身边时,粗糙的手掌重重按在他微微发抖、试图后缩的腰眼上,一股沉稳如山的力量透了进来,“苍天赐!骨头别软!抖是筋肉的事,你的魂得给我定在这儿!”

“是…是!教练!”天赐从牙缝里挤出回应。这极致的痛苦,让他恍惚间又回到了野猪沟那冰冷的崖底,回到了被王耀武推下池塘时那种身体失控、向下沉沦的绝望。不,这一次不同!他死死咬住牙关,将那股几乎要将他压垮的酸楚,转化为对抗坠落的力量。南城那句“骨架不行”的魔咒试图再次缚住他,却被他心中更响亮的声音击碎——娘说“骨头要硬”,大哥说要“看穿世道的秤砣”!这马步,站的不是桩,是他在这个冰冷世界里,必须为自己、为苍家挺直的,不容再弯的脊梁!他脚下仿佛不是水泥地,而是那道救了他和母亲性命的崖壁,他正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攀住,绝不松手!

时间在极度的煎熬中仿佛凝固。每一息都无比漫长。身边的师兄们也开始呼吸粗重,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喘息声。

“都给我撑住!”周振华的吼声如同战鼓,在空旷的训练场上回荡,“练武没得巧,汗水拌饭饱!今天你流多少汗,明天你就能站多稳!偷奸耍滑,擂台上第一个倒下的就是你!”

就在天赐感觉意识即将被纯粹的痛苦吞噬,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时,结束的口令终于如同赦令般响起:“停!原地活动,不准坐!”

队伍瞬间松弛,现场响起一片沉闷的喘息与关节拉伸发出的“噼啪”声。天赐双腿一软,全靠双手死死撑住膝盖,才勉强没有瘫倒。汗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他下巴、鼻尖密集地滴落,在干燥起灰的水泥地上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嗬,这就软了?”孙鹏甩着骼膊,故意晃到天赐面前,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小豆芽,马步只是开胃小菜。后面还有石锁、杠铃、抗击打……就你这副风吹就倒的架子,也配吃这碗饭?”他说着,似乎是无意地转身,结实的肩胛骨带着汗湿的滑腻,不偏不倚,重重撞在摇摇欲坠的天赐肩头。

天赐被撞得一个趔趄,险些跪倒。他猛地抬头,屈辱感如同毒焰窜起。然而,与在溪桥村时那种混合着恐惧的愤怒不同,这一次,他清淅地感到一种更深邃的冰冷。他没有反击,只是用那双燃着幽暗火焰、仿佛能将对方灵魂看穿的眼睛,死死钉住孙鹏。他在“看”,在看清楚这种欺压背后的虚弱与模式。

“孙鹏!”陈刚低沉的声音响起,“精力没处使了?刚练完就寻衅,看来是周教练布置的量太轻。要不,我陪你加练一组腹肋抗击?”

孙鹏对上陈刚的眼神,喉结滚动了一下,悻悻地撇了撇嘴:“开个玩笑嘛,陈队你也太护着新人了。”他讪讪地走开,嘴里依旧不清不楚地嘟囔着,“……看他能撑几天。”

陈刚没再理他,转身将手里另一条拧干的温毛巾递给天赐,语气平和:“敷一下,用力揉开。我刚来时,第二天腿肿得下不了床,比你还不如。熬过这一关,就好了。”

“谢…谢师兄!”天赐接过带着体温的毛巾,低声道谢。那股憋在胸口的闷气,因为陈刚的帮助,稍稍散了一些,但孙鹏带来的屈辱感,却更深地烙在了心底,成为一种冰冷的燃料。

短暂的休息后,是枯燥却同样考验意志的拳法空击训练。对着空气,一遍遍重复着直拳、摆拳、勾拳的基本动作,单调乏味,手臂和肩背的肌肉很快再度酸胀起来。

“发力要透!意念要足!别当是打空气!”周振华背负双手,在队伍前方踱步,声音带着鼓动性,“想象你们面前站着什么?是你最恨的对手!是你最怕的梦魇!是你心里过不去的那个坎!用你们的拳头,把它们给我砸碎!打烂!”

天赐咬紧牙关,将全部精神灌注于每一次出拳。直拳刺破空气,王耀武将他推入深水时那张扭曲的笑脸仿佛在眼前闪现,一个冰冷的疑问随之击中心头:凭什么你能随意决定旁人生死?摆拳横扫,腰胯拧转发力,恍惚中他击中王振坤揪住母亲头发的那只手腕,一股灼热的愤懑在胸中翻腾——你那套“道理”,凭什么压过我们硬挺的骨头?上勾拳自下而上猛击,带着从脚底窜起的恨意,刘铁头手下那根砸向大哥的包铁短棍应声而碎,灵魂深处发出诘问:拳头能放倒眼前人,为何打不垮它背后的那座靠山?最后,他将所有力量倾泻而出,南城教练那张吐出“骨架不行”判决的冷漠面孔被彻底轰散,只剩下一个信念在血脉中奔涌:我的命,我自己扛!

汗水再次模糊视线,手臂酸痛欲折,但他的出拳却愈发狠厉、精准。破空声“噗噗”作响,不再只是肉体的撞击,更象是他被压抑的灵魂在疯狂叩击着命运的铜墙铁壁。每一下,都在他心中刻下对“力量”更深一层的理解。

周振华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个在队伍末尾,打着最基础的拳法,却浑身散发着与年龄不符的狠戾与专注的瘦小身影,眼神微动,只是那审视的意味,似乎更深了一层。

下午文化课放学后,天赐拖着仿佛被拆散重组过的身体,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挪回体校宿舍。他艰难地爬向上铺,大腿的剧烈酸痛让他几乎无法抬腿。

“啧,瞅瞅,这架势……”孙鹏靠在对面下铺,阴阳怪气地笑道,“才第一天就这德性了?豆芽菜,听哥一句劝……”

天赐背对着他,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咬紧牙关,将全身重量交付给颤斗的手臂,以一种近乎笨拙的姿态,将自己拖上了床铺。他将孙鹏的噪音与身体极致的疲惫一同隔绝在外,内心反而陷入一种异样的、冰冷的沉静。

陈刚端着热水盆进来,看到天赐僵硬的姿势,摇了摇头,对孙鹏道:“鹏子,少说风凉话。谁不是从这时候过来的?你当年哭爹喊娘的样子,忘了?”

孙鹏被噎了一下,哼了一声,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夜深人静,宿舍里鼾声、磨牙声、含糊的梦呓声交织。天赐躺在硬板床上,全身的骨骼肌肉如同被反复碾轧过,无处不叫嚣着尖锐的酸痛,尤其是双腿,稍微移动便是钻心的疼。然而,在这极致的肉体痛苦中,他的思绪却异常清淅、冷静。

白日的画面纷至沓来:爹肩上那沉甸甸的化肥袋,娘藏在包袱最底层、硌牙却饱含温暖的硬饼,周教练按在他后腰那沉稳如山的力道,孙鹏撞击时肩胛骨的坚硬与恶意,陈刚递来毛巾时掌心的温热,还有方老师那句“我相信你”在教室阳光下的回响……它们与南城体校冰冷的拒绝、庙会上飞溅的鲜血、石桥头那绝望与新生交织的呐喊,反复碰撞、交融。

他忽然明白,大哥所说的“问道”,或许就藏在这最基础的筋骨打磨里。这痛苦,是一把钥匙,正在强行打开一扇门,门后不是捷径,而是让他更清淅地看清自身、看清这世界的运行规则。

在意识模糊的边界,他仿佛感觉到,在那撕裂般的酸痛最深处,似乎有一丝微弱到几乎忽略不计的、奇异的热流,如同地底潜行的蚯蚓,在僵死的肌肉缝隙中艰难地钻动了一下,转瞬即逝,却带来一种莫名的、微弱的松动感。

他悄悄握紧拳头,感受着指关节的僵硬。窗外的月光,通过高窗积年的尘埃,吝啬地洒落,恰好照亮了他紧握的拳。那拳头,在黑暗中因极度的疲惫而微微颤斗,却仿佛握住了一丝从绝望愤懑的冻土下,挣扎而出的、微弱却顽强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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