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县残联那间装修得过分气派的办公室里,刘雅寧百无聊赖地转著手中的笔。
窗外是灰濛濛的冬日天空,办公室里暖气开得足,让人昏昏欲睡。对面的同事老王正对著电脑屏幕打瞌睡,口水都快滴到键盘上了。
“无聊,真他妈无聊。”
刘雅寧小声嘟囔了一句,把笔往桌上一扔,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王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地擦了擦嘴角:
“小刘,怎么了?”
“没什么,王叔您继续睡。”
刘雅寧摆摆手,拿起手机刷了起来。
朋友圈里,那些留在省城的同学不是晒著高端论坛的合影,就是在某个艺术展打卡,要不然就是抱怨加班但明显带著炫耀的语气说又参与了个什么大项目。
再看看自己?
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县城,在一个堪比养老院的部门,每天的工作內容就是喝茶、看报、偶尔接个諮询电话还要被对方当成出气筒。
她越想越气闷。
前几天回家吃饭,老爹刘航破天荒地跟她多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虽然说得隱晦,但意思很明白:
新来的那个掛职副书记陈匣,別看年轻,市委组织部给的权力很大,重点就是盯著县里的人事和风气。让她在单位收敛点,別给人留下话柄。
刘雅寧当时嘴上答应著,心里却不以为然。
什么副书记不副书记的,关她屁事?
她又不想在体制內往上爬,这个破工作本来就是老爹硬塞给她的,混个稳定清閒罢了。
她现在烦的是,连这点“清閒”都变得如此难以忍受。
太无聊了!
需要找点乐子,或者说,找个能聊到一块去的人说说话。
她的手指在微信通讯录里漫无目的地划拉著,最终停在了一个名字上——郑浩。
住建局那个有点意思的小干事。
他不像其他人那样要么巴结她,要么怕她,相处起来还算轻鬆。
“就他了。”
刘雅寧下定决心,点开了郑浩的微信对话框。
她想了想,没直接打电话,而是发了条消息:
“郑干事,在忙啥呢?你们住建局最近是不是又有什么大动作了?我们残联这边閒得都快长蘑菇了,透露点內部消息听听唄?”
后面还跟了个翻白眼的表情。
发完消息,她把手机往桌上一丟,身子往后一靠,双腿直接架到了办公桌上,等著回復。
这种不顾形象的坐姿,在整个残联大楼里,恐怕也只有她敢这么肆无忌惮。
几分钟后,手机屏幕亮了。
郑浩回復了:
“刘科员好。哪有什么大动作,都是按部就班的工作。倒是你们残联,最近没搞什么慰问活动?我看天气冷了,残疾群眾更需要关心。”
语气官方,带著点礼貌的疏离。
刘雅寧嗤笑一声,手指飞快地打字:
“慰问?拉倒吧!我们领导现在的心思都在怎么迎接新来的副书记上面,生怕哪点做得不好被盯上。真正的残疾群眾?谁管他们冷不冷饿不饿?也就是你这个活雷锋』还惦记著。”
她这话带著明显的嘲讽,既是嘲讽单位,也是半开玩笑地揶揄郑浩。
郑浩那边停顿了一会儿,才回覆:
“本职工作而已。刘科员要是觉得无聊,可以看看书,或者学点东西充实自己。”
刘雅寧看著这条回復,差点气笑。
看书?学东西?在这破地方?
她直接发了条语音过去,语气带著不耐烦:
“郑浩,你別跟我打官腔行不行?无聊就是无聊!这地方能把我逼疯!我就想找个人聊聊天,说点有意思的,你別跟我扯什么看书学习的大道理!”
或许是她的直白起了作用,也或许是郑浩今天確实不那么忙,他很快也回了条语音,语气缓和了不少,带著点无奈的笑意:
“好吧,刘大小姐有何指教?想聊什么?我这边刚整理完资料,还有点时间。”
听到郑浩语气鬆动,刘雅寧来了精神,把腿从桌上放下来,坐直了身子。
“这还差不多!聊点实际的!听说你们局里最近在搞年终总结?马胖子是不是又准备了一大堆吹牛的材料?给我们透露点內幕唄,让我也乐乐。”
她故意把话题往轻鬆的方向引。
郑浩的回覆带著点谨慎:
“刘科员,领导们的工作总结,我们下面的人不好议论。不过马局確实对今年的成绩很满意,尤其是几个重点项目推进得不错。”
“切,没劲!”
刘雅寧撇撇嘴,知道从郑浩这里挖不到什么猛料。
她眼珠一转,换了个策略。
“算了,不问你了,问你也问不出什么。这样吧,晚上有空没?我请你吃饭!县城新开了家火锅店,听说味道不错,一起去尝尝?”
她发完这条,心里有点小小的期待,又有点恶作剧得逞的快感。
她倒要看看,这个平时一本正经的小郑干事,会怎么回应她这么直接的“约会”邀请。
果然,郑浩那边沉默了。
聊天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好几次,但迟迟没有消息发过来。
刘雅寧能想像出郑浩此刻纠结的样子,忍不住偷笑。
过了好一会儿,郑浩的消息才姍姍来迟,是一条文字:
“不好意思,刘科员,晚上恐怕不行。我我有点私事要处理。”
很明显的推脱。
刘雅寧挑了挑眉。
私事?
她能感觉到郑浩的犹豫和推拒。
这反而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她刘雅寧想约的人,还没有约不到的!
她直接一个语音电话拨了过去。
郑浩似乎被这突然的来电嚇了一跳,铃声响了好几遍才接起来,声音有点仓促:
“喂,刘科员?”
“郑浩,你不够意思啊!”
刘雅寧开门见山,语气带著不满,但又不会显得太咄咄逼人。
“我难得主动请人吃饭,你就这么不给面子?什么私事比跟我吃饭还重要?该不会是有女朋友了,要陪女朋友吧?”
她半开玩笑半试探地问。
电话那头,郑浩明显顿了一下,才有些含糊地回答:
“不是就是一些个人的事情。真的不太方便。谢谢你的好意,刘科员,心领了。”
他的拒绝很坚决,但语气依旧保持著礼貌。
刘雅寧心里有些不爽,但更多的是好奇。
这个郑浩,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是真的有脱不开身的事,还是故意躲著她?
如果是后者,那就有意思了。
她刘雅寧虽然不是那种倾国倾城的大美女,但长相、气质、家境,在这临川县绝对是顶尖的。
多少男人想方设法地想接近她,这个郑浩倒好,送上门的约会都不要?
难道他真的像老爹暗示的那样,有什么特殊的背景,所以眼光高,看不上她这个小县城的“土公主”?
还是说,他其实是那种特別正派、不近女色的“老实人”?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让郑浩在她眼中变得更加神秘和有趣。
“行吧行吧,私事要紧。”
刘雅寧故作大度地说,但话锋隨即一转,带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那今天下班,我去你们住建局门口等你!正好我有点关於残疾人无障碍设施的政策想諮询一下你这个专业人士,这总可以吧?公事公办!”
她不等郑浩反驳,立刻补充道:
“就这么说定了!下班见!”
说完,根本不给郑浩拒绝的机会,直接掛断了电话。
她把手机往包里一扔,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她倒要看看,下班的时候,郑浩还能找出什么藉口溜走!
而电话那头的郑浩,听著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无奈地嘆了口气。
他看著电脑屏幕上已经填写好的省委办公厅报考信息,又想到苏曼青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以及她曾经意味深长地提过“刘雅寧不一般,是县委书记的女儿”
最后,脑海里浮现出刘雅寧那任性又带著几分娇蛮的模样。
他知道,今天下班,恐怕是躲不过去了。
这个县委书记的千金,看来是盯上他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感到一阵头疼。
这临川县的浑水,真是越来越深了。
而他这只本想悄悄游走的小鱼,似乎正被捲入漩涡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