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顺手的事儿(1 / 1)

半个月后。

省政府大楼比省委党校招待所肃穆得多。

门口的警卫检查了证件,目光在郑仪脸上停顿了两秒,才抬手放行。

楼里的暖气很足,大理石地面光可鑑人,脚步声都被厚厚的吸音地毯吞掉。

走廊里穿著制服或便装的工作人员步履匆匆,没人多看这个穿著半旧羽绒服、头髮微乱的男人一眼。

接待他的还是那个年轻的工作人员,表情依旧是平板的公式化:

“郑书记,请跟我来,徐省长在等您。”

这一次,是通往省长办公室的专用电梯。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年轻工作人员站得笔直,目不斜视。

数字跳动得缓慢。

厚重的实木办公室门推开时,徐志鸿正在打电话。

他没坐在那张宽大气派得能当床的办公桌后面,而是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著门,手里拿著话筒,声音不高,但很沉:

“嗯,態度要鲜明该处理的必须严肃处理但也要看到深层次问题不能简单归结为某一个人的错误好,就这样。”

他掛了电话,转过身。

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电话內容带来的情绪。

目光落在郑仪身上时,和那次在家中书房一样,带著一种审视后的平静。

“坐。”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两张单人沙发。

这次没有茶水。

徐志鸿自己也没坐回办公桌后,就在郑仪对面的沙发坐了下来。沙发很舒適,但此刻坐上去,却有种悬空的压力感。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开门见山:

“处理决定,省委会已经通过了。”

徐志鸿的声音没有任何修饰,清晰地砸在安静的办公室里。

“关於青峰县庆祥煤矿『127』重大安全生產责任事故。”

“省联合调查组报告,经过反覆核实,青峰县委书记郑仪同志,在任期间,对该县安全生產领域监管不力、政策穿透不足负有重要领导责任。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郑仪脸上。

郑仪的脸上没什么波动,像是早已在心底预演过无数遍这个判决。

“处理决定:给予党內严重警告处分一次。”

徐省长说完这句话,停顿了几秒,似乎在给郑仪消化这“严重警告”四个字的时间。

“基於当前情况,”

徐省长继续道,语气没有什么波澜。

“你暂停履行县委书记职务的决定,即日解除。”

解除暂停,不算意外。

“下一步工作安排,”

徐省长拿起杯子,却没有喝,只是用手握著,感受著那份温热。

“省里考虑,调你回省城工作。暂时安排在省委政策研究室,担任政策研究员(正处级待遇),参与相关调研工作。”

研究员。

正处级待遇。

这意味著,他不再是主政一方、手握实权的县委书记,变成了一个拥有级別、但暂时没有明確领导岗位和实际职权的“閒散”人员。

一个处於“待分配”、“反思学习”状態的干部。

一个在重大挫折后,被从风暴眼边缘安置起来的观察品。

没有意外。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没有一擼到底,没有开除,还给了台阶。

“这个岗位。”

徐省长似乎看穿了他的念头,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却有力。

“清静,也適合多看看,多想想。青峰这次,教训太深。把里面的道理想透、弄明白,比急著跳回火线上更重要。”

他放下杯子,目光变得深远:

“安排你进研究室,不是终点。是让你沉淀一下,整理思路,把这一身实战的经验,放到一个更高的层面上去梳理、提升。为下一步做准备。”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著某种郑重的意味:

“下一步,已经初步有考虑。大概一年后,安排你去省委党校,参加今年的『中青年干部培训班』。集中学习一段时间,充充电,也加深认识。这步路,必须走稳。”

省委党校中央党校

郑仪的心臟猛地一跳。

这些名字代表的含义,远不是一个青峰县的职位可以比擬,那是真正的更高层面视野的培养和蓄能。

这不仅仅是学习,更是一个极其关键的信號——组织並未放弃对他的长远培养。

那个“待分配”的池子,水面之下,有强劲的水流在涌动。

“所以,”

徐省长重新靠回椅背,总结道:

“把心放回肚子里去。眼下这份工作,就是组织给你的『课堂』。用心做好调研,把青峰这一课背后的道理,结合更大的背景,真正消化掉,变成你自己的东西。该低头反思的时候要低头,该抬头看路的时候也要抬头!別整天惦记著青峰那一亩三分地的得失。”

他挥了挥手,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行了,就这样。小刘会带你去办手续。回去好好休息,快过年了,陪陪家人。过了年,就去研究室报到。沉下心来!”

“是!老领导!”

郑仪站起身,声音不高,但异常沉实。

“我明白。”

他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把在青峰沾染的最后一丝硝烟和尘埃都吐尽。

“我一定好好珍惜这个机会,沉下心学习反思,绝不辜负组织的期望!”

徐志鸿看著眼前这个被风霜磨礪得更显刚硬、眼神深处却又多了一丝沉淀的干部,终於缓缓点了点头。

脸上没什么笑容,但目光深处那点沉甸甸的期待,郑仪看懂了。

“去吧。”

“是!”

手续办得出奇地顺利。

组织部的同志態度客气,表格签字,材料交接,一切都是例行公事。

没有人提起青峰的事,也没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仿佛他只是个普通调动的干部,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走出省政府大楼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冬日的傍晚总是来得特別快,冷风颳在脸上有些生疼。

郑仪站在台阶上,望著远处逐渐亮起的城市灯火,忽然想起秦月还在家里等他。他想给她打个电话,又觉得不如直接回去。

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是个陌生號码。

“喂,是郑书记吗”

电话那头是个略显侷促的男声。

“我是冷治。”

郑仪一愣,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

“冷治你怎么”

“我刚听说了您的调动消息。”

冷治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躲著什么人说话。

“陈纵那伙人的案子要判了,下周一。您要不要回来看看”

郑仪沉默了一会儿。

风呼呼地刮过耳畔,电话那头只剩下微弱的电流声。

“我就不去了。”

他终於开口,声音平静得出奇。

“青峰的事,已经翻篇了,交给你,我很放心。”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

冷治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您保重。”

晚上十点半。

电视屏幕上一片绿绿,穿著塑料鎧甲的男人在特效白光里飞来飞去,女主角涂著鲜艷的口红,正捂著脸夸张地哭喊著什么,背景音效叮叮噹噹吵得人心烦。

郑仪拿起遥控器,啪嗒一下按了静音。

世界瞬间清净了。

只有窗外远远传来几声微弱的汽车鸣笛,和房间里暖风机均匀的嗡嗡声。

“你说拍这个的人。”

秦月身体微微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手里抱著个靠枕,下巴搁在上面,声音懒懒的。

“自己看得下去么”

郑仪也窝在沙发另一边,一条腿曲著,胳膊搭在膝盖上,看著没了声音只剩动作的画面:

“可能…拍的时候就不需要看剧本”

屏幕里女主角哭得撕心裂肺,嘴巴张得老大,却发不出一点声音,那模样有点滑稽。

“还不如看…纪录片。”

秦月低声嘟囔了一句,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脸颊蹭了蹭柔软的靠枕面。

郑仪笑了笑,没接话。

秦月伸了个懒腰,看了眼掛钟:

“不早了,睡吧。”

郑仪点点头,关掉电视,站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臥室。

秦月弯腰整理床铺,郑仪站在门口,看著她背对著他,肩膀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很柔和。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开口:

“秦月。”

“嗯”

她没回头,还在铺被子。

“咱们该要个孩子了吧。”

秦月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慢条斯理地把被子抚平,像是在考虑这句话的分量。

郑仪站在那儿,心跳有点快,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

她会不会觉得太突然会不会不愿意是不是他提得不是时候

几秒钟的沉默后,秦月直起身子,转过身来看他。

她的表情还是那样平静,但眼睛比平时亮了一些。

“行啊。”

她说。

郑仪反而有点愣住,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

秦月看著他发怔的样子,嘴角轻轻勾了一下:

“怎么了不是你自己提的吗”

“没,就是”

郑仪突然有点结巴。

“我以为你会说『再等等』或者『还没准备好』之类的。”

秦月走到他面前,抬头看他。

臥室里的灯光昏黄,照得她眼睛格外明亮。

“现在不就是准备吗”

她说。

然后她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

郑仪低头看著两人交握的手指,掌心贴在一起,温热乾燥。

他突然觉得心口胀胀的,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又柔软又酸涩。

他没说话,只是低下头,轻轻吻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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