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第一缕晨曦刚刚刺破红星村的薄雾。
早起拾粪的杨老汉背着粪筐,打着哈欠,习惯性地抄近路穿过村西那片小树林。
“哎哟……
一声若有若无的、不似人声的呻吟,让他浑身一激灵,瞬间清醒了大半。
“谁?谁在那?”杨老汉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粪叉。
“救……救命……”
他循着声音,拨开半人高的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让他“妈呀”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里的粪叉都吓掉了。
只见土坑里、草丛中,横七竖八地躺着三四个人。
为首的,正是村里的祸害赵老四!
这几人个个鼻青脸肿,满身泥土和血污,最吓人的是,他们的腿全都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断了!
在晨曦的微光下,赵老四那张本就歪斜的脸因为剧痛和一夜的冰冻而变得青紫,活象个刚从坟里爬出来的恶鬼。
“诈……诈尸了!”杨老汉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村里跑。
“不好了!出人命了!赵老四……赵老四他们被人打断了腿,扔在小树林里,快……快不行啦!”
这一嗓子,如同在平静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整个红星村,炸了。
不到十分钟,村口的老槐树下已经围满了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脸上是混合着恐惧、解气、兴奋和难以置信的复杂表情。
“我的老天爷!真的假的?腿都打断了?”
“我刚去看了,哎哟喂,那惨样……骨头茬子都快戳出来了!”
“该!真是老天爷开眼了!赵老四这个畜生,也有今天!”
“嘘……小声点!这事邪乎啊!谁干的?胆子也太大了,这可是往死里整啊!”
村民们议论纷纷,猜测着是哪个过路的好汉替天行道了。
一些人下意识地,把目光瞟向了村东头李卫东家的那间破祖屋。
就在这时,铁柱和他那几个半大小子晃悠悠地挤了进来。
铁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仿佛刚睡醒,一边剔着牙,一边不经意地大声嚷嚷:
“哎,我说这人啊,就是不能干亏心事。”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我昨晚可听说了,赵老四那伙人,鬼鬼祟祟地在小树林里设套子,好象是要埋伏谁呢!”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埋伏谁啊?”
“谁知道呢!”铁柱撇撇嘴,声音又大了几分,“前阵子刚被人家东子哥教训过,怀恨在心呗!听说他们挖了坑,拉了绊马索,结果天太黑,自己人掉自己坑里了!估计他们还干了什么勾当,分赃不均,就狗咬狗打起来了!啧啧,真是报应!”
“自己打起来了?”
“哎哟!我说呢!这可真是……活该!”
“对对对!肯定是这样!赵老四那伙人,什么事干不出来!”
村民们瞬间找到了一个最合理、也最让他们安心的解释。
什么聚众伤人?
这分明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就在这时,人群一阵骚动。
“快看!李卫东!”
只见李卫东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褂子,一脸苍白,神情惊魂未定地从家里快步走了出来。
他仿佛没看见聚拢的村民,径直……冲向了村支书孙大海的家!
“砰砰砰!”
李卫东把门砸得震天响。
孙大海黑着脸把门拉开:“大清早的,嚎丧呢?”
“孙叔!孙叔你可得救救我啊!”
李卫东装作害怕的样子说道:
“赵老四……赵老四他疯了!他昨晚要杀我!”
孙大海一愣:“你说什么?”
“真的!昨晚他派人跟踪我,我好不容易甩掉了。谁知道他竟然在小树林设陷阱堵我!还扬言……说我坏了他的好事,要打断我的腿!”
李卫东装作惊恐地回忆道:“我哪敢过去啊,我拼了命地跑回家,躲在柴房里,一宿都没敢合眼!孙叔,这事你可得管管!这……这是要出人命啊!”
孙大海:“……”
他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卫东。
这小子……
够狠,也够聪明!
演得真他娘的像!
孙大海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这是来报案的,也是在递投名状——
人,我废了。
事,我平了。
手尾,我自己擦干净了。
他这是在告诉自己,他李卫东有能力引来麻烦,也有能力……解决麻烦。
赵老四那个祸害,废了就废了,村里还少了个毒瘤。
而眼前这个小子,救了李梅,有了神医的名声,现在又展现了雷霆手段,这种人,只能拉拢,不能得罪!
更不用说,孙大海也隐约知道,赵老四昨天晚上是想要害自己闺女的,说到底,李卫东这还是帮了他,自己当然也要帮他把屁股给擦了。
“行了。”孙大海把烟杆在鞋底磕了磕,打断了李卫东的表演。
“我知道了。”
他指了指李卫东:“你,受了惊吓,回家好好歇着,养养神。”
“至于赵老四……”孙大海吐出一口浓烟,一锤定音,“那是他自己作孽,掉进了自己挖的坑里!活该!”
李卫东立马装出一副千恩万谢、后怕不已的样子走了。
整个红星村,也瞬间明白了村支书的态度。
从此以后,赵老四彻底算是废了。
而李卫东,也再无人敢惹。
解决了赵老四这个心腹大患,李卫东终于可以安心地,去办那件真正能让他暴富的大事了。
——卖手表!
他没有再去耗子巷,那种低端市场,配不上他手里这些宝贝。
他让狗娃这两天在县城里,专往那些大厂的家属院传话:“机械厂有位上海来的老师傅,手里有几块内部处理的全新手表,不要票。”
消息一出,整个县城的体面人都疯了。
在这个年代,一块上海表,就是你相亲、提干、彰显身份的顶级名片!
县城,唯一的国营饭店。
二楼包厢。
李卫东约见的是第一个客户,县拖拉机厂的采购科副科长——王科长。一个四十来岁,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急着给即将退休的老丈人送礼的大孝子。
此刻,李卫东正运用技能【环境融入】。
他不再是那个乡下小子,而是一个穿着干净蓝布褂子、神情倨傲、带着大城市口音的大厂子弟。
“同志,就是你……”王科长搓着手,一脸媚笑。
“嘘。”李卫东抬了抬眼皮,从怀里慢悠悠地拿出一个用绒布包着的东西。
打开。
“滴答……滴答……”
那清脆、悦耳、宛如天籁的声音,瞬间充斥了整个包厢。
一块崭新、锃亮、走时精准的上海牌手表,静静地躺在那里。
王科长的眼睛都直了!呼吸都粗重了!
“这……这真是上海的?!”
“我叔叔就在上海手表厂上班。”李卫东半真半假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这批是出厂时,表蒙子有微小划痕的次品,内部处理的。”
“一口价,八十块钱。不要票。你不要,后面还有人排队。”
八十块!
市价一百二,还得搭上天大的人情和一张稀缺的工业券!
这简直是白捡!
“要!要!我马上要!”
王科长激动得脸都红了,生怕李卫东反悔,当场从内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恭躬敬敬地推了过去。
“同志,下回……下回还有这好事,您可千万得先想着我啊!”
李卫东收起钱,淡淡地点点头:“看情况。”
一个上午。
李卫东用同样的方式,在三个不同的隐蔽地点,国营饭店、县委招待所、文化宫后门,分别卖掉了三块上海表、两块宝石花。
当他从最后的小巷里走出来时,怀里已经揣着三百五十多块钱的巨款!
这钱,来得太快了!
太轻松了!
他走到县城的河边,找了个没人的石凳坐下。
他掏出怀里那几叠厚厚的大团结,加之清河县赚的、系统奖励的、从赵老四那没收的……
他手里的现金,已经悄无声息地突破了——六百元!
三个月,五百块?
李卫东看着手里这沓钱,那可笑的赌约,在今天,被他提前、超额、彻底地……碾碎了!
李卫东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富冲昏头脑。
他很清楚,手表是暴利,但也最惹眼,必须当成细水长流的奢侈品生意来做,慢慢出货。
他现在,不缺钱了。
他缺的,是身份。
钱越黑,他就越需要一个白的身份来掩护。
他必须尽快,让作家这个身份,取代倒爷这个标签。
他回到柴房,看着那沓已经寄出去的《潜伏》新的手稿,心中豪情万丈。
他知道,当这篇稿子在《人民文学》上刊登时,他的人生,才会迎来真正的逆流。
他摸了摸口袋,里面还剩十只完美修复的手表。
他想了想,从中挑出了一只成色最好、款式最秀气的宝石花女表。
这表,他没打算卖。
他仔细地擦拭干净,用一块干净的手帕包好,放进了内兜。
他锁好柴房,朝着县供销社的方向走去。
叶姐帮了他这么多,不仅给了他介绍信,还给了他这批暴富的源头。
这份人情,他得还。
而且,他需要一个更强大的盟友,一个能帮他处理未来更多高级货的盟友。
他不能总是当一个修表匠,他要当供货商。
而这块价值不菲的宝石花女表,就是他从刚接触的普通合作伙伴升级为亲密的平等盟友的最好敲门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