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馀晖将李梅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那抹带着愁绪的军绿色渐渐融入了知青点院门的阴影里,看得李卫东心头莫名一沉。
返城是每个知青梦寐以求的出路,可李梅方才的神情,没有半分喜悦,反而象是压着千斤重担。
只是现在时机未到,自己的能力也还有限,帮不上李梅什么。
他摇了摇头,将这份疑惑暂时压下,当务之急是尽快积累资本,那五百块象一座大山,压得他不敢有丝毫喘息。
怀里的肉包子还带着一丝温乎气,他加快脚步往家走。
破旧的祖屋里,煤油灯已经点亮,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着一室的昏暗与清冷。
母亲张兰正在灶台边忙碌着,锅里翻滚着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碴子粥。
小妹李卫红趴在炕桌上,就着灯光费力地看着一本破旧的课本,小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妈,小红,我回来了。”
李卫东推门进去,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哥!”李卫红立刻丢下课本,像只欢快的小雀扑了过来。
张兰也转过身,关切地打量着儿子:“东子,咋样?县医院的大夫咋说?”
她始终惦记着儿子去“复查”的借口。
“没事,妈,大夫说好利索了,壮实着呢!”
李卫东笑着拍了拍胸脯,随即从怀里掏出那个油纸包,一层层打开,露出两个白胖胖、散发着诱人肉香的包子。
“呀!肉包子!”李卫红的眼睛瞬间亮了,口水差点流出来,但还是懂事地先看向母亲。
张兰也愣住了,看着那两个与这个家格格不入的肉包子,脸上没有欣喜,只有担忧:“东子,这……这又是哪来的?你可不能……”
“妈,您放心。”李卫东打断母亲的话,将包子塞到她和妹妹手里,“我今天在县城帮人干了点零活,挣了点钱,干净钱!
快,趁热吃。”
他语气坦然,眼神清澈,让张兰将信将疑,但看着儿子自信的模样和女儿渴望的眼神,她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将包子掰开,大半都给了李卫红,自己只小小咬了一口,细细咀嚼着,眼框却微微泛了红。这久违的肉味,让她心酸又欣慰。
李卫东看着母亲和小妹吃得香甜,心里暖融融的,更加坚定了要让她们过上好日子的决心。
夜里,他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他仔细回味着白天的经历,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
叶姐那条线不能断,但文化馆那种遐疵品可遇不可求,他需要更稳定的货源或者利润更高的门路。
就在他思绪纷飞之际,院门外传来几声极其轻微,带着尤豫的敲击声,象是用小石子丢在木门上。
李卫东心中一动,这么晚了会是谁?
他悄声下床,披上衣服,走到院门后,压低声音问:“谁?”
门外沉默了一下,传来一个同样压低的带着一丝沙哑的女声:“是我,李梅。”
李卫东有些意外,立刻拉开了门栓。
月光下,李梅站在门外。
身上还是那件旧军装,脸色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睛微微红肿,象是哭过。
她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眼神里充满了彷徨和无助,与白天那个虽然愁苦但尚且维持着体面的知青判若两人。
“李梅同志?快进来。”
李卫东侧身让她进来,又警剔地看了看外面,才轻轻关上院门。
两人站在狭小破败的院子里,月光如水银泻地。
“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你。”
李梅的声音很低,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我实在不知道还能找谁说说……”
“出什么事了?”
李卫东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那份疑惑更重,“是返城的事?”
李梅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她慌忙用手背去擦,却越擦越多。
“家里……家里是来信了,说有名额,但是……但是只有一个。”
她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我们知青点,还有……还有王副主任家的侄子也在争这个名额!
我……我家就是普通工人家庭,怎么争得过……”
李卫东默然。
他明白了。
返城的名额有限,背后是权力的角逐和资源的交换。
李梅这样的背景,在这种竞争中处于绝对的劣势。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他轻声问。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李梅摇着头,泪水涟涟,“为了返城,家里已经倾其所有,托人找关系,再也拿不出更多了。
我感觉……感觉没希望了……”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绝望。
忽然,她象是想起了什么,抬起泪眼看向李卫东,眼神里带着一丝最后的期盼:“李卫东同志,我……我知道你最近好象在琢磨赚钱的路子。
我……我有个东西坏了,村里没人会修,县里修又太贵……如果你能帮忙想想办法,或者……或者知道哪里能修好它,也许……也许我能用它换点钱……”
她说着,从随身带着的一个洗得发白的挎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厚布层层包裹的东西。
揭开布,露出一台半旧的、巴掌大的“春雷”牌半导体收音机。
收音机的后盖有些松动,天线也歪了,看起来状况不佳。
“这是我来插队时,我爸省吃俭用给我买的,让我听新闻,学外语……前些天不小心摔了一下,就再也不响了。”
李梅抚摸着收音机,如同抚摸着一件珍宝,眼神充满了心疼和不舍,“它对我很重要……不仅是一个收音机,更是……更是个念想。”
她看向李卫东,眼神带着恳求,又带着一丝不抱希望的黯然:“我知道这要求有点过分……但如果你有办法……能不能……帮帮我?
要是实在修不好,或者没办法,那……那就算了……”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其无力,仿佛已经认命。
【叮!检测到求助性提议!隐含放弃意图!】
【提议者:知青李梅。】
【提议内容:默认收音机无法修复或无法借此改善处境,放弃努力。】
【提议合理性评定:中等(基于现实困境与资源匮乏)!】
【请宿主进行反对!】
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李卫东看着眼前这台对于这个时代而言堪称“高科技”的收音机,又看了看李梅那绝望中又带着一丝微末期盼的眼神,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他没有立刻去接收音机,而是目光沉静地看着李梅,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李梅同志,先别急着说放弃。”
他伸出手,从李梅微微颤斗的手中接过了那台收音机,入手微沉。
他仔细看了看外观,摇了摇,里面传来细微的零件松动声。
“这东西,我会一点,可以试着帮你看看。”李卫东说道。
他前世作为百亿沃尓沃,虽然主要精力在商业运作,但早年创业阶段,三教九流的东西都接触过一些,简单的电器原理和维修也略懂皮毛,加之现在【过目不忘】的能力,回忆那些零碎知识并不难。
更重要的是,他隐约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
“你……你真的会修?”
李梅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象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不敢保证一定能修好,但可以试试。”
李卫东没有把话说满,“而且,就算修好了,你想过怎么用它来帮你争取名额吗?”
李梅愣了一下,茫然地摇了摇头。
李卫东掂量着手里的收音机,运用刚刚获得的【商品信息洞察】,一股玄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能“感觉”到这台收音机本身零件质量尚可,内核部件可能并未损坏,维修价值较高。
更重要的是,他“洞察”到,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年代,一台能正常接收外界信息的收音机,其价值远不止于它本身的价格,尤其是对于渴望了解政策、学习知识的知青和有志青年而言。
维修收音机的技能,在这个技术人才匮乏的乡村,更是一种稀缺资源。
“这样吧,”李卫东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收音机我先拿回去研究研究。至于返城名额的事,你也先别完全绝望,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我们一起想想。”
他没有大包大揽,但话语中的沉稳和那句“我们一起想想”,让李梅冰冷的心湖仿佛注入了一股暖流。
她看着李卫东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坚毅的侧脸,看着他专注检查收音机的样子,一种前所未有的依赖感和信任感油然而生。
“谢……谢谢你,李卫东同志。”她哽咽着道谢。
“快回去吧,夜里凉。”李卫东温和地说道。
送走一步三回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火苗的李梅,李卫东拿着那台收音机回到自己的小屋。
他将煤油灯拨亮了些,找来母亲缝补衣服用的最细的针和一截铁丝,又翻出一把老旧勉强能用的螺丝刀。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小心翼翼地拆卸收音机的后盖。
动作很生疏,但【过目不忘】的能力让他能清淅地回忆起前世偶尔瞥过的电器维修图册上的细节。
他摒息凝神,仿佛在完成一件精密的艺术品。
后盖打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染着些许灰尘的电阻、电容和线圈。
一股淡淡的、属于电子产品的特殊气味散发出来。
李卫东仔细检查着,凭借着【商品信息洞察】带来的那种对物品状态的微妙感知,他很快将目光锁定在一处明显虚焊的接点和一根断裂的细小导在线。
“问题应该就在这里。”他心中一定。
没有电烙铁,他只能想土办法。
他将那截铁丝用钳子掰直磨尖,在煤油灯的火苗上烧红,然后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处虚焊点。
灼热的铁丝接触到焊锡,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一股松香味弥漫开来。他全神贯注,手腕稳如磐石,将融化的焊锡重新复盖在接点上。
接着,又用细针引导,将那段断裂的导线两端勉强连接起来,用绝缘胶布缠好。
这个过程极其考验耐心和手上的细微功夫。
汗水从他的额角渗出,但他浑然不觉。
做完这一切,他装上电池,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开关。
“滋啦……滋啦……”
一阵电流杂音后,一个清淅洪亮、带着这个时代特有播音腔的女声陡然从喇叭里传了出来:“……全国科学大会胜利召开,强调科学技术是生产力……广大科技工作者要……”
成了!
李卫东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虽然只是修复了两处小故障,但这台承载着李梅希望和这个时代信息的“春雷牌”收音机,终于重获新生!
【叮!】
【宿主成功反对放弃提议,并完成首次技术性修复!】
【提议合理性评定:中等!】
【反对对象:知青李梅(具有一定文化和信息价值)。】
【反对效果:修复重要物品,赢得信任,开辟新的可能性!】
【综合评定:良!】
【奖励发放中……】
【恭喜宿主获得:技能【初级机械维修】!技能说明:理解基础机械原理和电路知识,能维修常见家用机械(如缝纴机、手表、自行车等)和简单电子设备。】
一股关于齿轮传动、杠杆原理、基础电路、常见故障排查与修复的知识流,瞬间涌入李卫东的脑海,并与他刚才的实践相互印证,迅速融会贯通。
他感觉自己的双手对于工具和机械结构的感知变得敏锐了许多。
这个奖励,来得太是时候了!
他不仅能修收音机,以后面对更复杂的机械,比如村里那几台老掉牙的拖拉机、水泵,甚至手表、自行车,他都有了动手的底气!
这无疑为他开辟了一条新的、更具技术含量的生财之道,也让他在这个重生的时代,多了安身立命的本钱。
第二天,李卫东将那台修好的收音机仔细包好,还特意用布条将松动的外壳重新固定了一下。
他来到知青点附近,等到李梅单独出来打水的时机,将东西交给了她。
当清淅的广播声再次从收音机里传出时,李梅激动得双手发抖,眼泪再次涌出,但这次是喜悦的泪水。
她看着李卫东,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
“李卫东同志……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举手之劳。”
李卫东笑了笑,压低声音道,“至于名额的事,我有个初步想法。
这台收音机修好了,你可以用它来做些事情……比如,组织知青和村里想学习的年轻人,一起收听重要的广播,学习政策、外语。
这既能体现你的积极性和能力,也能团结大家,制造一些……正向的舆论。
有时候,群众的声音和上级的关注,也是一种力量。”
李梅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她瞬间明白了李卫东的意图。
这不是直接对抗权力,而是巧妙地展现价值,争取支持。
“我明白了!谢谢你,卫东……”
她下意识地省去了“同志”二字,脸颊微红,抱着收音机,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看着她重新充满活力的背影,李卫东知道,李梅这边的线,算是初步接上了。
而【初级机械维修】这个技能,将是他接下来破局的重要利器之一。
他抬起头,望向县城的方向,目光深邃。
下一步,该去淘换点旧手表、旧自行车零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