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声响起,雪农有些落寞。
他坐着没动,周围的人就吓得直接回家的,啪惹火上身,有胆子大的就出去看,回来后还议论纷纷。
他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离开了酒吧,驱车离开。
熄火,下车,上二楼,开门,锁门,洗澡。再出来时,沙发上坐着郑开奇。
“你没死?”雪农惊喜多过惊讶。
“我没死,你可就惨了。”
郑开奇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把枪。他眼神示意他来坐。
雪农脸色有些沉重,还是坐到了他对面。
“你问我死没死,就表明,车上的炸弹,确实是你安排人放的。”
“不错,是我。”
“雪农,是我哪里做的不对了?”
“没有。”
“是我妨碍你的地位了?”
“不是。我的地位,你撼动不了。”
“那就是我对党国不够忠诚。”
“没有。”
“好。”郑开奇问道,“换我问你,你为什么杀我?”
雪农脸上表情复杂,“我只是,听上面的命令。”
“哦,在上海还有人能指使你?上面安排新的站长了?”
“没有。”
“那就是重庆的人?”
雪农沉默起来。
郑开奇盯着雪农。
最差的情况没有发生。
自己的身份没有败露。不管是共产党还是中统,都没有问题。
而是上面的命令?
“我得罪了上面的人?”郑开奇皱眉道。
雪农解释道:“你别多心。你的身份,除了我之外,只有寥寥两三人知道你军统的身份。
那两三人还没无聊到要杀死刚提升为中校的功臣。”
“那为什么还是杀我!”郑开奇低声咆哮。
雪农脸上露出些许痛苦,摇头道:“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郑开奇用脚敲了敲桌子上的手枪,低声道:“它问你呢。”
雪农苦笑一声,闭上眼睛。
郑开奇说道:“既然上面的人,不知道我,那总得有个非杀我不可的理由。”
雪农继续沉默。
“或许他们要的非杀谁,而是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交换条件。”
他站起身,盯着雪农,“比如重要的情报交换。重要的物资交换。
或者是人员交换。”
他看见雪农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
郑开奇“阿”了声,“原来如此。想不到,我郑开奇还挺值钱。”他问道:“现在,我的身份,已经彻底曝光了是么?”
雪农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没有回避郑开奇的眼睛,“我不会告诉你原因,但是有一点你放心。
你的身份到现在,还没有暴露。
选择这种杀死你的方式,也是为了彻底毁尸灭迹。
起码,在你死之前,不知道你是谁。”
郑开奇问道:“如果我死了呢?”
“你的身份自然会暴露。日本人,特工总部,都会知道。
所以我会提前转移你的妻子。”
“所以是因为什么?我必须死,你是怎么眼睁睁看着我要被炸死的?啊!”
雪农闭上了嘴。
“行,你就扭吧。”郑开奇骂骂咧咧,“我自己查明白。”
雪农睁眼喝道:“别闹。”
“我闹?”郑开奇气笑了,“我告诉你雪农。你现在活着,不是因为你是我的上司,也不是因为你心存抗日理念,算是条汉子。
而仅仅是因为,晚上咱俩见面时你故意卖了个破绽给我。
让我早点回家休息。
不然你现在能活着?
我告诉你,别让我觉得我帮助的军统,是一群腌臜之人,是一个养蛆虫的大粪池。
抗日组织,可不光是你一家。”
郑开奇喝道:“你不说,我不为难你,但你别以为别人的嘴跟你的嘴一样严。
如果我发现交换的对象足够珍贵,真心为抗日,我就饶了他。
如果不是,我就亲手杀了他。”
“你别冲动。”雪农阻止道:“你不知道他是谁。你惹不起他的。”
“我若是要死了,别说他。雨农我也弄。”
“郑开奇,你过分了。”雪农站起身,喝道,“尊重长官,保卫领袖。忠诚!忠诚!你不懂么?”
郑开奇一字一句说道:“我不是你们的培训班出身,没受过任何军统的恩惠。
别跟我提尊重和保卫。你们的校长十几年前,也不过是上海滩青帮弟子,大家族乡绅而已。
怎么,换了身衣服,就敢随便拿别人的命不当命了?”
雪农气的浑身哆嗦,顺手拿起桌子上的枪,指着郑开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嘛?”
郑开奇缓步往外走,“要么开枪,要么我就走。走就去抓那个不想我活着的人。”
雪农的手指扣住了扳机。
整把枪的重量表明,满弹夹。
但是直到郑开奇离开,他也没开枪。
郑开奇说的没错,在百乐门见面,他确实心有不忍,故意露了个破绽,即便是上下关系,他也从不过问一会他去哪这种话。
但是郑开奇当时并没有起疑,如果不是白玉在车上,他当时都没听到那细微的声音,只顾着考虑雪农的大方了。
毕竟是穷惯了,接连两次拿到了20根金条,多少还是激动的。这点他承认。
出了房间,郑开奇确认,雪农是不想让其死的。
他确实提醒了他,这不是他的私人猜测。
如果他真心让他死,也不会在酒吧喝酒,随从也不带。
回家也这么没有戒备心。显然是心事重重。
“只要不是因为身份问题而针对我,雪农此人不会真想杀我。
上面派的人是跟日本人有什么交接?物资?情报?人员互换?”
“是用我换了军统高层内部的奸细么?”
如果是这种交易,是可能发生的。
对于军统而言,获取外界的情报,很显然不如清除内奸来的重要。
其他情报交换?可能性不大。
即便是物资交换,也不常见。
郑开奇心里也没底。
但是他相信,下面的人能让他知道点东西。
那几个小子被锻炼的,解决那些问题不是难题。
很快,小张三就传来了好消息。
他们已经在约定好的悦来酒馆等他。
郑开奇让小张三差人,在警署和栖凤居之间,搞点吃的。
“看着点对面,我担心会有事。”
“放心吧哥,已经安排上了。”
“让人看看白玉回去了没,我到时给我个准信。”
郑开奇挂了电话,往悦来酒馆赶去。
白玉有没有安全回去,能够让他判断,自己有没有掉入另一个陷阱。
他现在有些风声鹤唳,有些草木皆兵。
谨慎,再谨慎。方能生存。
还好,等他去了悦来酒馆,小张三说道:“阿奎不知从哪搞了几只兔子,架在门口争烤着呢,那些女人都在那凑着。
对了你能不能跟阿奎说一下咱俩得关系,我真怕他哪天对我下手。”
毕竟小张三名声在外,不是个好徒弟。
“不能,他太实在,心眼不多,将就着吧。”
郑开奇不再多说,看着一楼中间的座位上坐着的男人。
套着个头套,头套里面正拉丝一样,往下流着血。
“他受伤了?”
“此人太阴,我救了他,他却因为我态度不好,给了我一刀,说是给个教训。”小张三恶狠狠道。
周围几人都愣了下。
郑开奇很明显也愣住了,说道:“这种人真实的口供不大好拿啊,先给他点颜色look look ”
小张三大喜,“好。哥开始学英语了。”
“屁话,老子还用学。”
“也是,租界的洋妞不得上杆子教你。”
“滚。”
套着头套塞住嘴巴的叶逢春心知不妙,随即以小张三为首的四人对他进行两分钟的身体教育。
是真下手啊。
打完了,众人气喘吁吁,郑开奇有些惊讶,“是条汉子啊。一声不吭啊。估计口供还是很难得,继续吧。”
四人又是哼哧哼哧一顿揍,小张三和小油王还很感慨,去年夏天在这里,他们这样围殴了火目。
此人比火目差了不止一筹。
身上都软绵绵的,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
“不对——”小张三连忙喊停,“不对啊,先停一下。我记得,他好像——”
小张三上前一步,猛地拽下他的头套,“我就觉得忘了什么,看吧,他嘴里塞着东西呢。”
众人噗嗤笑了。
“这哥们不是白挨打了么?”
虽然头套摘了,但是他叶逢春的眼睛上依旧是拦着一条黑色的腰带,紧紧缠着。
如果不是这条腰带,他们会看见一双蕴含着,委屈,愤怒,瓦古,冤枉的眼神。
叶逢春剧烈挣扎起来。
他已经受不了了。
多少年没经受过拷打了,这还仅仅是皮肉之苦!
还没伤筋动骨呢。
挨打时,他先是感觉到屈辱,毕竟养尊处优惯了。
“竟然敢如此对我!你们这些混蛋等着。”
所以第一顿打,除了疼,他确实没别的感受,但第二顿,他撑不住了。
有种想拉屎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的心理崩溃了。
只要打出屎来,再硬的汉子心理上也会崩溃。
他察觉到自己老了。
所以,他准备投降了。
他认为只要是军统中人,觉得自己那么值钱,能换五船的货,谁都会主动献身的。
所以,他着急吐掉嘴巴里的布条。他要说话,他要沟通。
他要扭转局面。
一楼的桌子被他们堆到四周,
郑开奇坐在一个长背椅子上,正面就是“呜呜呜”的叶逢春。
四个男人站在周围。
郑开奇说道:“给咱们的顾客把嘴里的布条掏出来。我怎么越看越像擦桌布。有这么招待客人的嘛?”
小张三嘿嘿一笑,“刚才他嘴臭的很,我就随手拿了块补,放心吧哥,洗干净了。就在后厨的泔水池子旁边。”
“呜啊啊啊啊啊。”
叶逢春没忍住,吐了。
“你搞错了吧,哪有泔水池子后面,这明明是刘姨的擦脚步啊。”
“呜啊啊啊啊。”
“屁,刘姨是小脚,哪里会擦脚。这应该是她那四十多年的裹脚布。四十多年没洗的脚啊。”
“呜啊啊啊啊。”
叶逢春明知道这些人在逗他,他还是忍不住吐了。
连续的吐。
可恶!
在重庆,他可是用女人胸口软肉在捂脚的存在!
给他冬天暖被窝的,都是一等一的少女!
到了这里!!!
妈的,四十多年的裹脚布!
呜啊。
他忍不住的吐。
“这都是吃了什么好东西。”众人都躲开,捂住了口鼻。
郑开奇拿着烟往后厨走,“谁走的慢谁收拾,顺便教教那位,去了客人家要不要保持干净卫生。”
小张三和李东山窜得快,跟了进来,小油王和小郭就晚了两步,骂骂咧咧回头。
郑开奇笑骂道:“反了天了,骂老子。”
“怎么敢啊,骂那俩呢。兔子一样。”小郭嘀咕着。
小张三在那嘿嘿,东山不好意思,回头要帮忙呗踢了回来。
叶逢春又结结实实挨了一顿,他知道,自己是遇到愣头青了。
吐也没得吐,也不敢吐了。只在那干呕,后来被打的干呕都不敢了。
可惜了今晚的红酒佳肴。
“我都上头了。”郑开奇骂了句,这才回来。
“这位上面来的大领导,来吧,自报家门。”
“鄙,鄙人——”
小张三就是一个大耳帖子。
“好好说话,骂谁呢。你妈才鄙呢。”
几人心里都有火。直接刺杀郑开奇!!!!
是不是活腻了。
军统了不起么?
给叶逢春好好立了规矩后,叶逢春终于能顺畅说话了。
虽然嘴巴有点漏风,起码是不吐了。
叶逢春,军统总部办公室主任,雨农的左右手。
分管二局和三局,相当的实权人物。
这次来上海,是因为五船货被港口查到扣押。
这五船货不是军需物资,都是当下的畅销货。是某些军部大佬的私人买卖。
出事后,大佬找到了雨农,让其想办法搞出来。回报就是,在国防部的会议中,举荐雨农为海军总司令。
这个职位是雨农眼馋许久的。
他虽然掌控着中国最大的特务机构,但级别很低,只有少将军衔。
做些暗无天日的特务活动就是不如军部大佬有牌面。
他答应了。
派发小及其左膀右臂叶逢春前来上来苟且,交涉。
以新四军的下属部队行动路线为交换,至少一个连队。还有租界的一些国民党的财团后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