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山从书包里取出那个层层包裹的布包时，动作放得很慢。
在场所有人，包括见多识广的苏霖山，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目光盯着那个布包。
当一层层包裹解开，一株完整的野山参静静地躺在众人眼前。
它并不象传说中那般有人形，但其形态却足以让任何懂行的人侧目。
“爸，这是人参……”苏雅也被这株人参的品相惊住了，下意识地轻唤了一声。
苏霖山的眼神也在这一刻变了。
他微微俯身，仔细端详了片刻，目光从芦头一路看到参须的末梢。
“小同志，可否让我上手看看？”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当然可以，苏经理您是行家。”赵青山将人参小心地往前递了递。
苏霖山的呼吸有了些许波动，小心翼翼地捧起参体，仿佛捧着的是一件易碎的珍宝。
只见其主根粗壮，芦头紧密，上端的纹路层层叠叠，密集得几乎难以分辨。
参体上的横纹深而清淅，最让人惊叹的是那些参须，纤长而柔韧，上面缀满了珍珠点，宛如繁星。
一股浓郁而纯正的泥土清香混杂着药草的甘醇气息散入鼻间，闻之令人心神一清。
良久，苏霖山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人参轻轻放回布包上，抬眼看向赵青山。
“这芦头，一节算一年，紧密成这样……少说也有八十年份了。”
苏霖山的声音有些干涩。
“甚至，年份可能更久，品相又这么完整，须根保存得非常好，实在是难得一见。”
他给出的判断，让一旁的孙卫东和赵大鹏几人面露惊色。
就算他们不懂行，也听过人参的神奇。
苏霖山沉吟片刻，郑重道：“小同志，这株参你出手的话，我代表公司出五百块收了，这个价，在咱们云河县，绝对是头一份。”
五百块。
这个数字在八五年的小县城，绝对是一笔巨款。
赵大鹏和赵军的眼睛瞬间瞪圆了，紧张地看向赵青山，生怕他一口回绝了这天大的好事。
然而，赵青山还真的摇了摇头。
“苏经理，这个价，太少了。”
他的声音不大，落在每个人的耳中，都感觉意外，没想到赵青山面对这样的高价，还能如此镇定。
苏霖山眉头微皱，似乎没想到这个农村少年有这样的胆气。
他耐着性子解释道：“小同志，五百块已经不少了，公司收购药材有严格的规章制度和价格标准，这个价格已经是特事特办，是我能给出的最大诚意。”
赵青山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知道，在这个年代，信息闭塞，五百块确实是惊人的高价。
而且临水公社的药材收购站那边，给了赵四林八十多块钱就给打发了。
但他更清楚，这株参的真正价值，远不止于此。
后世，一株品相完好的八十年野山参，拍卖价格动辄大几十万，甚至上百万。
即便考虑到时代差异和购买力，五百块也无异于捡漏。
他也陷入了沉思，随后缓缓开口。
“苏经理，我敬重您是行家，也明白公司的难处。
“但这株参也是我冒着风险，从深山里得来的，它的年份和品相，您也看到了，五百块确实和它的价值不符，我说个心里的最低价，一千两百块。”
说完，他盯着苏霖山。
“一千二？”
苏霖山闻言，失笑地摇了摇头，“小同志，你这是狮子大开口了，整个云河县，没人出得起这个价。”
旁边的赵大鹏和赵军已经紧张得手心冒汗，他们觉得赵青山一定是疯了。
苏雅和孙卫东倒是看向赵青山的目光带着许多好奇和探究，这家伙真敢张口，一下子加价加了两倍多。
赵青山没有退让，眼神坚定：“我相信它值这个价。”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苏霖山再次端详起那株人参，眼神有欣赏，也有不舍。
他自然知道赵青山不是在胡搅蛮缠，而是真的对这株参的价值有着清醒的认知。
他沉默了许久，象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苏霖山终于再次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让步，“这样吧，我再加三百，八百块，这是我个人权限能动用的极限了，不能再多了，小同志，考虑一下？”
从五百到八百，这已经是极大的诚意。
苏雅也不由开口：“赵青山，你就答应嘛，八百块的收购价我这些年听都没听过，以后咱们合作的机会很多的，肯定不会亏了你的。”
她看的出来父亲眼中对于这株野山参的喜爱。
赵青山心中快速盘算。
八百块，在这年代是一笔能改变命运的巨款。
但他同样清楚，这与人参的真实价值相比，依旧是天壤之别。
现在自己手头的资金也有八百多。
他不想贱卖。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歉意，摇了摇头。
“苏经理，谢谢您的好意，但这株参，我还是想再等等看。”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将人参重新用布包好，放回自己的书包里。
“今天就先麻烦您了，这人参我先留着，以后您要是有了新的想法，或者公司有了更高的预算，随时可以找我，我是临水公社赵家村人。”
他的举动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反倒让苏霖山高看了一眼。
这个少年，有胆识有定力，眼光也不是普通成年人能比的。
“好。”
苏霖山点了点头，并未因此动怒，反而有些欣赏。
赵青山点头道：“那我就等苏经理的好消息。”
事情谈到这里，似乎该告一段落。
但赵青山却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顺口问道：“苏经理，既然今天来了，顺便向您打听一下，除了黄芪，咱们公司最近还缺什么别的药材吗？
“我们那边的山货多，我或许能加大些收购规模，帮公司想想办法。”
闻言苏霖山表情微变。
按照其他人来说，人参这项生意没谈好，怕是直接散伙该干嘛干嘛，这小子竟然还能淡然的跟自己谈后续的其他生意。
“缺的可不少。”
他也不隐瞒，随口说道，“甘草、柴胡、防风、天麻，还有黄芩这几样都缺，尤其是年份足的甘草柴胡，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赵青山默默将这几个名字记在心里，笑着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多谢苏经理指点。”
一行人走出药材公司，外面的阳光正好。
赵大鹏和赵军还沉浸在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报价中，看赵青山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几分敬畏。
小伙伴怎么突然象换了个人似的，太牛了。
“青山，你……你真不卖啊？那可是八百块。”
赵大鹏忍不住问道。
“现在不卖，不代表以后不卖。”赵青山神秘一笑。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孙卫东凑了上来，兴奋地拍了拍赵青山的肩膀。
“青山兄弟，你可真是让我开了眼了，要不先别急着回去，今天我做东，咱们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顺便，我想跟你聊聊你那个炸土豆片的生意，咱们合伙干怎么样？”
苏雅在一旁听着，清澈的眼眸里也闪铄着好奇的光芒：“炸土豆片……生意？我也想听听。”
“好啊。”赵青山爽快地答应了。
薯片的生意要做大，确实需要一个有实力的合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