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叔莫急,且先听我说。”
邢崧拉着邢礼坐回去,他又不是不知世事的小孩子,哪里会被人轻易哄骗?
邢礼也冷静了些,主要还是相信邢崧,哪怕知道他素来沉稳,知道轻重,却还是叮咛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崧哥儿你可别乱认老师。”
“不会的。”
邢崧哭笑不得,他自然知道,现在的老师比之父母也不差什么。为邢嵘寻一举业先生,尚且带着他多方打听,轮到自己,哪里会轻易做出决择?
也不卖关子,直接道:
“我要拜师的这位先生不是旁人,而是咱们嘉禾县出身的杨侍郎,杨既明先生。”
邢嵘惊叹道:“先前校考你的是既明先生?”
哪怕心中还有许多疑问,在这一刻,邢嵘全都释然了。
能有拜入杨侍郎门下的机会,他也会立即把握住的,至于才第一次见,这严格不算事儿!
“确实,若非认出了来人,我又怎会轻易答应拜入门墙?”
邢崧应道,见二人仍旧一脸不可置信之色,他解释了几句,便回了屋,留下时间让他们自行消化这个消息。
至于让邢嵘拜入方知府门下的办法,他也有了头绪。
今日出门,主要还是访考方知府的官声,哪怕才半日功夫,得到的消息,也足够让他决定将邢嵘送入方知府门下了。
至于邢嵘的意见?
他能拜入知府门墙,还会有什么意见?
不多时,邢嵘溜进了内书房,找上正在看书的邢崧:
“崧弟”
邢嵘尚未开口,少年一指旁边的椅子,道:
“十二哥,你先坐,帮你拜师方知府的事儿,我已经有了头绪。你若是得空,我先跟你说说,咱们再商量一番。”
拜师方知府?
邢嵘愕然,瞬间忘了来找堂弟的原因。
立马坐到了一旁的圈椅上,满脸期待地看向堂弟。
不说出声询问,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扰了堂弟的思绪。
天菩萨!他何时敢想过拜师知府?还是方知府这般清正廉明的好官?
真能拜入方知府门墙,他邢家祖坟岂不是要冒青烟了!
邢崧也没让他多等,将他早已想好的计划娓娓道来:
“想拜入知府门下,一个普通的童生,肯定是不够格的。十二哥你接下来要努力了,争取在岁考中取得好名次,若是能在府学中成为廪生,也多一分把握。”
院试通过的即是生员,他们可以进入府学学习。
府学每年有岁考,众学子按照成绩分为廪生、增生、附生,刚入学的生员则位于第三等附生。
若想成为廪生,可不仅要与今年入学的生员竞争,还要与在秀才功名上挣扎多年,未能考上举人的苏州府生员们竞争。
这可比在童生试中名列前茅还要艰难得多。
不过,如今不过四月,每年岁考都在年末,还有大半年的时间让他准备。
邢嵘咬咬牙,应道:“我一定努力,争取在今年年末岁考中成为廪生。”
虽说艰难,可有崧弟在,他未必不能一搏。
“那好。”
邢崧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原本的打算,是让他在明年年末岁考中成为廪生。
可既然堂兄有此决心,他也不会再劝。
稍后可以根据邢嵘的情况,为他制定一份学习计划。
“成为廪生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你需要让方知府记住并赏识你,根据他的执政原则,展现你的个人才华。”
“方知府推崇德治,主张德主刑辅的执政理念,事必躬行。依我看来,其收徒标准该是‘首重德行,次及文术’,堂兄可以以此入手,在方知府面前露脸。”
“在此基础上,你要转变自己在方知府面前的印象,不是一个只会背诵四书五经的普通读书人,而是深谙实政思想,并具备初步实践能力、与他志同道合之人。”
迎着邢嵘钦佩的目光,邢崧又为他拟定了几条具体可行的步骤,一一教与他知道。
邢嵘将堂弟说的一一记下,感慨道:“崧弟,你学问真好。”
今日堂弟在他面前展现出来的能力,实在让他惊叹。
先是微服带着他去访查方知府的官声,又在杨侍郎面前展现了他对《春秋》不俗的理解,而现在,还能教他如何在知府面前露脸,甚至连具体做法都给了出来。
可以说,按照邢崧给的这个办法,只要方知府两年内不调任,他就有把握成功拜入方知府门下。
“先前便有以此做法成功的案例,我不过是在前人的基础上稍加改动罢了。”
邢崧笑笑,并不居功。
他前世时,便看到过一例成功的案例,嘉靖年间,山东一童生在知府张姓官员推行《吕坤实政录》时,主动在乡间组建“德业簿”,记录村民善行,每季度将誊抄本悬挂府衙照壁上。
三年后知府升迁前,将其收入幕下并推荐至国子监。
邢崧教给邢嵘的方法,虽不是要求他记录村民善行,却比这面子工程可行性更高。
毕竟记录德业,又哪里比得上怀着满腔真心去办实事,再将实践的过程、成效和困难记下来,写成切实可行的实践报告呢?
本朝并未出现《吕坤实政录》一书,往后若有机会,也可以将此书写出来。
该书完全围绕“德治如何在实际政务中落实”这一问题展开,并非空谈道德,还是有极强的借鉴作用的。
“堂兄,咱们先来讲讲德治的物质基础——如何养民,首先”
时间还早,邢崧虽暂时不能将这书拿出来,可稍微指导一番邢嵘还是没问题的。
而且,如方知府这般务实之人,只会空谈也是无法折服他的,到底还是要能办实事,能将理论与本地实际情况相结合思考。
而另一边,杨既明父子二人也到了家。
杨策忍了一路,直到进了门,方才忍不住问道:
“老爷,你只问了邢崧的姓名身份,有给他介绍自己的身份吗?让他来家里拜师,他也该知道你是谁,家住哪儿吧?”
杨既明笑容微敛。
好象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他先前以为邢崧知道他身份才凑上来,也就没自报家门。
后来邢崧没问,他也就忘了问了。
如今杨策这么一提醒,他也反应过来。
万一他看上的学生不知道他是谁怎么办?
杨既明瞪了眼不靠谱的儿子,没好气道:
“你怎么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