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崧弟,有什么事儿?”
邢峥与邢崧一块回了前院客房,抿了口茶水道。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想问问堂兄,我先前和嵘堂兄进的那间刻字铺子,可是有什么不对吗?”
邢崧也不与他客套,直接询问道。
邢峥是个聪明人,只站在外面等他们二人,却没进去,想必早就知道那铺子的蹊跷。
他这般问起,十一堂兄也会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而非如邢嵘那般,只看得到那铺子里的东西要价甚高,甚至可以说是天价。
“崧哥儿说的哪里话,那铺子只是东西贵了些。”
邢峥眼神一闪,抓起桌上的茶盏掩盖脸上的表情。
他就知道崧弟不比他那个傻弟弟,只看得到东西价格贵,可那铺子背后的人不是他们家可以开罪得起的。
看来不是县衙的人开的了。
能让堂兄这般忌惮,连背后人是谁都没打算告诉他,不希望他蹚这趟浑水的。在这嘉禾县里,也只有杨家了。
邢崧低头忖度了一番,笑道:
“我知道了,十一堂兄放心,我有分寸的。”
“唉,不是,崧弟你知道了什么?”
邢峥欲哭无泪,他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就知道了?万一你搞错了,闹出什么动静,岂不是要怪我做兄长的没把话说明白?
咱们可开罪不起杨家人呐!
邢峥急了,连忙起身拉住堂弟的手,叮嘱道:
“崧弟,为兄跟你交个底,那家铺子后面的人咱们可惹不起,你千万别与他们对上!”
邢崧失笑,他在堂兄眼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安慰道:“我知道的,我自然不会去找他们的事儿,只怕是他们要自顾不暇了。”
今日在铺子里的那两个客人,瞧着可不寻常。
旁人或许没发现,他却是知道,其中一位就是先前在翰墨轩有过一面之缘的杨简。
虽然杨简换了身寻常的衣裳,脸上也做了修饰,与他原先的容貌差别极大,他也能够认得出来。
邢崧如今记忆有多好呢?
只要是见过一次的人,下回再出现在他眼前,哪怕差别再大,他也可以认出来。
杨老太爷身故,亲孙子易容在外面溜达,反倒是隔房的侄子侄孙们守在灵前,连县试都没有参加。
杨家的水可深得很呐!
邢峥却是不知道堂弟想得那么远,只听到了堂弟说不会找事儿。
连连点头道:“不找事儿就好,咱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科举,明日就是招复之期,其他的一概以后再说。”
“我知道的。”
邢崧笑着转移了话题:“此次正场,虽说试帖诗考得比较偏,《四书》题却还是很容易的,只是简单的单句题。想必明日的招复题目不会简单了去。
已经筛选掉了大部分的人,后面要排出名次,题目可能不会太偏,反而会加大难度。截下题,或者是章节题、连章题,这些题型比起单句题就要难把握许多”
聊起正事,邢峥也严肃起来,将杨家的事儿抛在了脑后。
顺便使人将邢岳几人一块叫了过来。
邢崧牌考前辅导,怎么能他一人独享呢?
自然是要大家一块进步了。
——
却说邢崧这边认出了杨简的伪装,换了衣裳回到家中的杨简,也与兄长谈论起了今日的收获,顺便说起了在铺子里偶遇到的邢崧。
杨简换上一身重孝,在灵堂前与兄长接待了一阵前来吊唁的客人,便有族人前来换班,换了兄弟二人去吃饭休息。
“你今日出去,可曾打探到了什么?”
四下无人,杨策看向歪在椅子上的弟弟,眉头皱了皱:“坐好!坐没坐相的,象什么样?”
“又没外人在,大哥你别这么凶嘛!”
杨简懒洋洋地笑道,与在外时翩翩佳公子的形象迥异。
却还是顺着兄长的话坐直了腰,正色道:
“我还真有了些眉目。想来是最近老爷子走了,咱们都忙着操办老爷子的丧事,让他们放松了警剔,还真让我找对了地方。不然谁能想到,县衙旁边一家普通的刻字铺,里面的东西能卖得那么贵呢!”
杨侍郎早就猜到杨家人打着他的名义在外敛财,只苦于没有证据。
这回打发他们兄弟二人提前过来,也是让他们私下探查一番。
不然那老不死的就算死了,他们也只会说一句死得好,哪里还会巴巴地提前赶回来照顾?
“你怎么找到的?那铺子在谁名下?”
杨策眼看着弟弟就要跑题,忙将话头拽了回来。
“哦,我让人跟了杨筑那傻子几天,没想到那傻子还真就啥都不知道。货真价实的傻白甜。前几天换了个人跟,才发现了那铺子的蹊跷。今天特意换了个身份亲自去瞧了,才确定下来。”
杨简吐槽了一阵最近老跟在他身边转悠的杨筑。
说起在那刻字铺子里看见的东西,就气不打一处来:
“兄长你不知道,那个破地方,一根品相极差的劣笔,就敢要价二十两银子一支,一刀烂纸卖一百两银子,一方看不出底色的砚台,就敢开口要五百两,还有那些个河里随处可见的石头,一块就要一千两”
“抢钱都没他们这来得快!还一本万利!”
“咱家老爷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不敢多收一钱银子,合著好处全让他们收了?”
杨策年长几岁,倒是更沉得住气,安抚道:“行了,先把证据找齐,等老爷回来一块给他们收拾了。”
本来就在意料之中的事儿,现在找准了地方,给他们一锅端了不是更好?
这些年来,杨家靠着他家老爷,收的好处也够多了。
可这些人却仍不知足,连老爷收学生的事儿都想插一手,现在没了老太爷这个挡箭牌,看他们还能想什么招。
听到这话,杨简连忙问道:
“老爷真要回乡丁忧?不能夺情吗?”
老爷可是户部左侍郎,正儿八经的户部二把手,而且户部尚书大人年纪大了,大多数事儿都交给了两位侍郎处理,再过两年,未必不能更进一步。
届时,可就是最年轻的阁老了!
权力地位都不可同日而语。
“没那么简单。”
杨策摇摇头,给弟弟透露了几分,低声道:
“国库空虚,陛下却打算大封后宫,老爷几次上疏,折子都被打了回来。便是老爷不主动上疏丁忧,也会有人借此生事的。这回陛下一定会同意老爷归乡丁忧,怕是丁忧的折子都递上去了。”
老爷子死了一个月,给京城去的消息也差不多到了。
杨简一惊,不可置信道:“怎么会!陛下英明神武,与老爷君臣相得,素有默契。”
“默契自然是有的,只是这回陛下想做的事儿,咱家老爷并不认同。老爷自退一步归乡丁忧,也是二人之间的默契。”
除了说给弟弟听的这些,杨策知道的还更多。
比如,陛下不仅要大封后宫,还打算让后妃回家省亲,并趁机赚一笔大的。
后妃回家省亲,寻常的宅邸肯定是不够接驾的,建一处省亲别墅需要吧?
建这么一座别墅,里面的一草一木,假山湖泊,乃是装饰家具等,总不能用旧的,要换新的不是?
而这些,陛下都已经替他们准备好了!
只等着允许后妃们省亲的消息放出来,让那些个大户们掏钱了。
而为了不破坏陛下在自家弟弟眼中的高大形象,杨策打算将此事埋在心底,不告诉他。
“除了那家铺子背后的人,你今日有没有遇上去那儿买东西的?若是见着了也可以记下来,好好查查一块收拾了。”
说起这个,杨简莫名想到了前几日在翰墨轩遇上的那个少年。
今儿个在那刻字铺子时,也遇见了对方,他甚至还觉得对方认出了他。
“上回我让人查的那个邢崧,大哥你还有印象吗?”
“已逝邢知府的孙子?”
杨策点了点头,他对这少年有印象。还是自家弟弟说那少年写得一手好字,特意让人去探查了一番,没什么问题。他还记得那少年今年就要下场参加县试。
想来杨简也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他,遂问道:
“他有什么问题?邢家自从邢大人去世后便没落了,倒是他家有一位姑奶奶嫁进了荣国府。”
“没什么问题,只是我今日去那刻字铺,正好遇上了他和他堂兄,他们应该只是无意中走进去的。”
杨简停顿一瞬,想起邢崧离开时的那个眼神,迟疑道:
“不过,我觉得,他好象认出我了。离开时还特意跟我打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