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羽凡大肆招兵买马的动静,自然瞒不过蒋明哲的耳目。
可当这位会长在月例会上见到温羽凡提交的八大干將履歷表时,却抚掌大笑:“总算是学会做一个上位者了!”
面对蒋明哲意味深长的讚许,温羽凡只是垂眸转动著鎏金袖扣,露出恰到好处的谦逊。
原来温羽凡虽聚齐八大干將,却並未急於搅动风云。
自从把金满仓等人安插进各部门,他便如金蝉脱壳般卸下杂务,每日將自己关在协会的练功房里。
当戴云华送来整理好的政务简报,他只扫一眼便扔到一旁;
案头的《贵族特权审批表》堆成小山,他却只消扫一眼便用红笔批个“准”字,任由林晚秋抱著文件夹来去如风。
久而久之,眾人皆传温副会长是个“武痴”,每日不是在打磨刀法,便是在研读武学典籍,就连协会印章都全权交给云无心代管。
蒋明哲听闻这些传闻,特意来视察过几次。
十次有九次见到温羽凡盘坐在蒲团上,周身縈绕著武道真气,还有一次是在挥刀。
“武者就该有这股子勤勉劲儿。”蒋明哲满意地点头。
某日在戴家。
戴宏昌斜倚在黄梨太师椅上,手指拨弄著翡翠扳指,望著自家儿子眼下淡淡的青黑,故意拖长了声调:“你师傅怎么回事?什么破事都丟给你做?”
话虽带些埋怨的尾音,眼角却堆著笑纹,他当然知道温羽凡打的什么算盘。
自戴云华被塞进“贵族事务特勤组”,这小子竟把京城紈絝圈搅得风生水起,前日刚帮某位勋爵找回被情妇捲走的和田玉扳指,昨日又替银行行长的千金摆平了地下拳场的赌债纠纷。
那些在权贵间流转的讚誉,分明是温羽凡不动声色递来的人情。
戴云华无奈苦笑,將刚整理好的《季度贵族纠纷统计表》搁在桌上:“师傅说,这是为了锻链我。”
“锻链?”戴宏昌忽然嗤笑一声,指节敲了敲统计表上“夜总会枪击事件”那栏,“我看是拿你当幌子呢。”他伸手捏了捏儿子笔挺的西装袖口,“等哪天温羽凡的刀要出鞘了,第一个挡在前面的不是你这『锻链』出来的助手,还能是谁?”
戴云华垂眸替父亲斟茶,琥珀色的茶汤在杯中晃出涟漪:“父亲既看得透,为何还由著我蹚这摊浑水?”
“因为温羽凡手里攥著的,是咱们戴家百年未有的机会。”戴宏昌忽然压低声音,翡翠扳指在桌沿磕出脆响,“当年你祖父只是六品文官,可没少受那些权贵的窝囊气,如今这把『刀』要砍断的,可是整个京城的陈年腐根”他盯著儿子领口若隱若现的戴家袖扣,“咱们只需站在刀刃背后,等血溅出来时”
“便是戴家入局的时机。”戴云华接口,指尖摩挲著茶杯边缘。
窗外的蝉鸣突然尖锐起来,像极了温羽凡教他练刀时,刀刃劈破空气的声响。
戴宏昌忽然哈哈大笑,震得博古架上的青瓷瓶嗡嗡作响:“记住了,云华。真正的聪明人,从不会让自己成为刀刃。”他抬手替儿子整理领带,指腹碾过那枚鎏金袖扣,“你要学会做刀柄上最趁手的纹路,既让握刀人觉得舒服,又不至於被轻易折断。”
“是,父亲。”他垂手而立,西装裤线笔挺如刀,“我会当好这『趁手的纹路』。”
某日,云无心趁所有人不备突然在温羽凡口袋里塞了张纸条。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纸条上只写著:“桥洞见。”只有三个字,没有时间,也没有具体指哪个桥洞。
温羽凡微微皱眉,他知道这肯定不是云无心的浪漫邀请,而说起桥洞,他唯一有印象的便只有一个地方。
出门前他敲了敲小浣熊的办公桌,少年正用果冻盒堆塔,身边电脑屏幕上跳著协会官网的访客追踪代码。
“我要隱身。”温羽凡简短说道。
小浣熊叼著吸管比出 ok手势,键盘敲击声骤然密集。
车子拐过三条街,道路渐渐坑洼。
温羽凡摇下车窗,城西特有的酸腐味混著槐香涌来。
他摸向腰间,那里藏著半块从金满仓那里顺来的止痛药——上次见慕容逸尘时,老人咳血的频率明显加快了。
桥洞阴影里突然闪过道黑影,不是慕容逸尘常穿的工字背心,而是件崭新的黑色t恤。 “阿良!”温羽凡快步上前时踢到个空酒瓶,滚出的响声惊起一群麻雀。
周良倚著桥洞石柱现身,指尖夹著根没点燃的烟:“温羽凡,我让你暗中调查,你怎么把动静闹得越来越大?”
温羽凡无奈摊手:“我也不想啊。之前虽然查到了戴家走私和贩卖人口,但可惜联繫不上你。而且朱雀的黄队长告诉我,戴家身后还有大鱼,我也只能硬著头皮继续往下挖。”
“结果挖出个武道协会副会长的头衔?”周良挑眉,烟盒在掌心转出清脆的响,“这官儿当得挺顺啊。”
“都是形势推著走。”温羽凡苦笑,指腹蹭过石柱上斑驳的苔蘚,“原本想借协会身份查档案方便些,谁知越陷越深。”
“戴家那点走私现在只是开胃菜。上头刚下了新指令,要彻查他们背后的『供货商』。”他从裤兜掏出张摺叠的卫星地图,摊开在潮湿的石面上,“现在需要你继续扮演戴宏昌的『心腹』,甚至帮他坐上协会会长的位置。只有让他彻底信任你,才能接触到那条大鱼。”
“蒋明哲不是已经稳坐会长位了?他和戴宏昌不是一条船上的?”
周良冷笑一声,指尖戳在地图上武道协会的红圈处:“蒋明哲?他不过是个自以为操控全局的提线木偶。有些齿轮,从一开始就被装反了方向。”
“好,那我就將这齣戏唱到底。”温羽凡指尖摩挲著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忽然抬眸直视周良,“云无心是你们的人?我身边还安插了谁?”
周良闻言轻笑,警靴碾过脚边的碎玻璃,他重重拍了拍温羽凡的肩膀,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某种警示拍进对方骨血里:“她是上面给你配的『助力』,但水有多深”他指了指桥洞下泛著泡沫的污水,“你自己注意。至於其他人”他忽然压低声音,“连我都不知道。”
他退后两步,身影融入暗影前忽然露出半抹笑:“你別忘记了我以前说过的,就算是官方的人也不一定信得过。这种事生死只在一线,你得自己决定该信谁。”
温羽凡望著对方消失的方向,指腹摩挲著石柱上的苔蘚。
夜风捲来落在地上的半支烟,菸头忽明忽暗,像极了云无心总爱別在耳后的那支细烟。
他摸出手机给小浣熊发消息:查云无心近三月的资金流水和加密通话记录,刚要按下发送键又刪掉。
周良说得对,在这生死一线的局里,连呼吸都可能藏著监听设备,又何况是信任?
桥洞外的车流声忽然变得清晰,他摸出一顶鸭舌帽扣在头上,帽檐阴影里,嘴角扬起的弧度既像笑,又像道新划开的刀疤。
“信谁?”他低声自语,脚步声碾碎满地月光,“等哪天刀刃架在脖子上时,自然就知道了。”
第二日,下午五点,温羽凡去拜会戴宏昌。
戴宏昌亲自迎至前厅:“老弟可算来了!这都多久没回来了!快些进来,今儿特意让厨子蒸了阳澄湖大闸蟹。”
二人穿过九曲迴廊时,廊下灯光依次亮起,光影在温羽凡脸上切出明暗交错的稜线,恰如他此刻半真半假的愁容。
酒过三巡,温羽凡望著满桌珍饈忽然撂下筷子,指尖揉著眉心长嘆:“戴哥,这个副会长我真的是不想当了。每日里不是替贵族老爷找猫,就是给富家小姐调解武馆纠纷,连修炼都耽搁了。”
戴宏昌挖著蟹膏的银匙顿在半空,小眼睛眯成两道缝:“誒,兄弟可別说这种话啊,你这位置可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的。”他忽然放下汤匙,指节敲了敲温羽凡酒杯,“云华可都跟我说了,你手下八大干將各个顶用,说你把事情都甩给了他们,自个儿躲在练功房里闭关这叫『耽误修炼』?”
温羽凡闻言露出尷尬笑意,举杯与对方轻碰,琥珀色的酒液在夜光杯中晃出细碎涟漪:“呵呵,这个见笑了主要是因为我最近搬到协会去住,独留霞姐他们在您这里,我不放心”
“怎么,兄弟还怕老哥抢了你的女人啊!”戴宏昌双眼一瞪佯装恼怒。
温羽凡连忙摆手:“不不不,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戴宏昌突然拍桌大笑:“哈哈跟你开玩笑呢。你家那母老虎也就你敢抚须”他忽然压低声音,“再说了,又不是我不放人,是她死活不愿搬去协会,说那地方『风水不好』。”
“哎,女人啊我真是一点也搞不懂啊!”温羽凡举杯与对方轻碰,红酒在喉间化作酸涩的引子,“我还是比较羡慕戴哥,每日里在家就能办公不过等戴哥哪天当上会长,怕是想清閒都难咯。”
戴宏昌的笑容骤然凝固,翡翠扳指在桌沿磕出脆响。
“老弟这话”他掌心的老茧擦过温羽凡腕间旧疤,指尖似有意似无意地压在脉搏处,“莫不是听说了什么风声?”
温羽凡望著戴宏昌骤然绷紧的后颈,忽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能有什么风声?不过是替戴哥不值。”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戴宏昌无名指的翡翠扳指上,“那蒋明哲凭什么坐上会长之位?別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他口中的『庞大家业』,哪样不是戴哥在背后撑著?与其让他坐在会长位上指手画脚,不如”
戴宏昌的瞳孔微微收缩,隨即仰头大笑。
他拍著温羽凡肩膀的手重得惊人:“贤弟果然是快人快语!”他灌下整杯红酒,酒液顺著下頜线滴落在衣襟上,“那个位置,我也就暂时让姓蒋的坐坐,等时机成熟”他忽然凑近,酒气混著雪茄味扑来,“便是老弟来坐,又有何不可?”
“这”温羽凡面露愕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酒杯边缘。剧本里从没有这一出,他原以为戴宏昌会推諉客气一番,却不想对方竟直接拋来橄欖枝。
戴宏昌忽然压低声音,目中的精光骤然转为阴鷙:“三天后跟我去一趟西郊猎场,那里有位大人物,想见见你。”他的拇指碾过温羽凡手背的青筋,“只要入了那位的眼,不要说这京城武道协会,便是这华夏大地”他鬆开手,指节敲了敲桌布上的暗纹,“皆可任你我兄弟驰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