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的离开，新一团也仿佛丢了魂。
战士们训练照旧，只是往日那股子嗷嗷叫的冲劲儿淡了。
村东头那间破旧牲口棚，叮当声也稀疏了不少。
任凭政委赵刚使劲浑身解数，效果依旧不是太好。
高博坐在门坎上，无意识地摆弄着手里一颗复装成功的子弹。
此刻，他心里空落落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那个拍着他肩膀骂他“秀才”的团长李云龙，就这么被调去了被服厂。
“高工”王根生从牲口棚内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忧色：“咱们存的底火材料不多了，上次从伪军那儿缴获的雷汞也用完了。下一批子弹，怕是……”
高博回过神，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材料，永远都是卡脖子的东西。
李云龙在时，新一团还能想办法从各种渠道抠搜一点出来。
现在呢？
李铁柱也凑过来，闷声说道“听说新团长今天已经到了，是个叫丁伟的。”
“恩。”高博应了一声。
丁伟，他知道，也是个厉害角色。
但厉害与否，与他高博何干？
这些他根本就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兵工厂如何才能开起来。
新官上任三把火，谁知道第一把火会不会烧到技术组头上？
或许，在新团长眼里，他这些折腾，不过是小打小闹浪费资源而已。
每想到这里，高博就一阵心烦意乱。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先把能做的做了，然后把工具保养好，剩下的材料也清点清楚。下一步具体要怎么干，一切等新团长安排吧。”
高博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消极。
就连李铁柱这个闷葫芦都看出点道道，更何况王根生。
两人对视一眼后都没说话，转身走向屋内。
第二天上午，新一团在杨桥村外的打谷场上召开了全体会议。
新任团长丁伟站在临时搭起的台子上，身形挺拔，面容精悍，眼神锐利。
一双眼睛扫过全场，仿佛能看透每个人。
他的讲话简短有力，没李云龙那么多脏字，语调平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
“新一团是支英雄的部队，老团长李云龙同志打下了很好的基础，但我们不能躺在功劳簿上！我丁伟来了，不是来享福的，而是来带着大家打鬼子的！从今天起，一切按照规矩来，加强训练，整顿纪律，我要看到的是一支随时能拉出去、能打胜仗的铁军！”
台下鸦雀无声。
战士们能感觉到这位新团长更严肃，也更难捉摸，和李云龙完全是两种风格，。
高博站在队伍后排，默默听着。
丁伟的讲话里，通篇都是军事训练和纪律，对于后勤和技术却只字未提。
他的心在这一刻微微沉了下去。
散会后，高博低着头，想随着人流尽快离开。
“那位同志，你等一下。”一个声音突然叫住了他。
高博回头，见是丁伟身边的警卫员。
忍不住心里一紧，该来的还是来了。
“是高博同志吧？”丁伟走了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跟我到团部一趟。”
“是。”高博应道，跟在丁伟身后来到。
丁伟先坐下，然后指了指对面的凳子，道：“坐。”
高博依言坐下，腰杆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象个等待审判的学生。
丁伟没急着说话，先拿起桌上的茶缸喝了一口水，然后才抬眼打量他：“高博，海外回来的华侨学生？”
“是。”
“来了快两个月了？”
“是。”
“我看了团里的花名册和物资清单，”丁伟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你名下有个技术组，占用了一些物资配额，还单独划拨了一个工作间。”
高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是要削减他的资源吗？
“是李团长批准的。”他试图解释：“使用的资源主要进行子弹复装和武器维护，也……也改造了一些手榴弹。”
“哦？”丁伟眉梢微挑，似乎来了点兴趣，“效果怎么样？”
高博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关键时刻。
他尽量用平实的语言汇报：“截至目前，复装子弹约一千二百发，在历次小规模战斗和日常训练中使用了约八百发，故障率低于一成。改造增强威力的手榴弹约四百枚，在之前的拔点战斗中使用了五十枚，反馈……反馈还可以。”
高博力求低调，所以刻意避免了“威力惊人”之类的词汇，。
丁伟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不置可否地说道：“也就是说，你用那些废旧弹壳和边角料，让咱们多了一千多发子弹和几百个‘大炮仗’？”
“可以这么理解。”高博谨慎地回答。
“成本呢？”丁伟突然问。
高博一愣，随即答道：“少量无法自制的化工原料需要外部购买，其他的都是我们自己人工打磨的。总体成本，远低于在战场缴获的代价。”
丁伟点了点头，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李云龙走之前，没跟我细说你这个技术组的情况。现在看来，他倒是给新一团留了个有意思的摊子。”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继续道：“这样吧，技术组先维持现状。你写个详细的报告给我，包括你们目前的工作内容、流程、产量、所需物资清单，还有……你个人对后续发展的一些想法。不要夸大，也不要隐瞒，实事求是就好。”
“是！团长！”高博立刻起身立正。
这个结果，比他预想的好太多。
从目前形势看，至少保住了技术组。
“好了，你去忙吧。”丁伟摆了摆手。
高博敬了个礼，转身离开。
刚走到门口，丁伟的声音又从他身后传来：
“高博同志。”
高博停步，疑惑回头。
丁伟看着他，目光深邃：“咱们八路军，讲究务实。我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有什么背景，在我丁伟这儿，就一条——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拿出实实在在的东西，比什么都强。”
高博心中一震，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团长！”
走出团部，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驱散了连日的阴霾。
丁伟的态度很明确，不轻易信任，但也不全盘否定。
他需要看到成绩来评估技术组的价值。
而这，恰恰给了高博一个机会。
他原本担心新团长要么盲目支持，要么搞个一刀砍掉。
现在这种基于事实和能力的考察，虽然压力巨大，却也是最公平的。
他快步走向那间土坯房，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根生！铁柱！”
他推开门，声音里带着些许兴奋，久违的干劲在这一刻恍惚涌上全身：“把咱们所有的数据和流程都详细整理出来！还有，把之前咱们遇到的那些比如材料短缺、工具不足的难题，还有我琢磨出来的下一步改进的一些想法，都写清楚！”
王根生和李铁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希望。
“高工，新团长他……同意了？”王根生小心翼翼地问。
“他给了我们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高博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支磨损严重的锉刀：“接下来，就看我们能不能拿出真东西了！”
他铺开纸张，拿起笔，略一沉思，开始奋笔疾书。
这一次，他不仅要汇报现状，更要在这份报告里，埋下他关于未来兵工厂构想的种子。
他要让丁伟看到，技术组不仅仅能修修补补，还拥有着改变新一团乃至整个根据地，甚至更多的战斗后勤保障的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