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一马当先，走在队伍的最前端。
洗髓境带来的提升，是全方位的、脱胎换骨般的蜕变。
他的感知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
不仅仅是视力、听力的大幅增强，更是一种超越了常规范畴的“灵觉”。
他闭合双眼，便能“听”到数里外一片树叶脱离枝头，旋转飘落的微妙轨迹；
能“看”到躲藏在厚厚腐殖层下的小兽那紧张的心跳；
能通过脚下大地传来的、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震动，清淅地判断出数十里外是否有大队骑兵在奔驰，甚至能大致分辨出马蹄铁的质地和数量，推断其是精锐八旗还是普通绿营。
这种感知力，使得他仿佛在脑海中构建了一幅立体的、动态的周边地形生态图。
飞鸟惊起的异动，不再是孤立的事件，而是他解读潜在危险的密码——是遇到了天敌，还是被更远处的人类活动所惊扰？
他总能提前数十息，甚至更久，就捕捉到危险的征兆，然后以一种近乎未卜先知的方式，引领队伍规避风险，选择那条最安全、最隐蔽，有时甚至看起来是绝路的路径。
他周身那层内敛的“气血纱衣”，并非肉眼可见的光晕，而是一种炽热而凝聚的生命能量场。
毒虫蛇蚁尚未接近他周身三丈，便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天堑，焦躁不安地迅速退避。
更有甚者，一些潜藏在草丛中的毒蛇，甚至会直接僵直假死，直到他远去才敢恢复活动。
而那融合了军阵煞气与个人意志的“龙虎之势”，则进一步收束了队伍行进时难免发出的声响——脚步声变得沉闷，金属甲片的碰撞声仿佛被某种力量吸收、削弱，连众人呼出的气息都似乎被约束在一定范围内，极大地减少了被敌人中擅长追踪气息的高手发现的可能。
“将军！”刘体纯如同鬼魅般从侧翼的密林中闪出，他身上带着露水和草叶的气息，脸色凝重。
他麾下的斥候，是队伍延伸出去的触角和眼睛，此刻这些“眼睛”带回了紧迫的军情。
“勒克德浑派出了至少五支精锐的巴牙喇骑兵小队，还有那些熟悉山地作战的湘西绿营兵，正以扇形向南拉网搜索。他们像梳子一样梳理着每一片林子，最近的一股，距离我们已不足三十里。而且……他们似乎有擅长追踪的能手，我们之前布下的几个小迷踪阵，都被他们轻易识破。”
刘体纯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话语中的忧虑如同实质：“照我们之前的速度和路线，很难在他们完成合围前，完全进入通山深处的无人区。一旦被咬住，在平原交界处，我们绝不是骑兵的对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玄身上。郝摇旗攥紧了拳头，骨节发白，脸上是压抑的愤怒和焦急。
宋应明捻着胡须，眉头紧锁，快速计算着可能的路线与风险。
李玄的目光却越过眼前茂密的林梢，投向了东南方向那片更加突兀、险峻的山峦。
其中一座山峰尤其引人注目，形似巨鹰探出的利喙，直插云宵，徒峭的岩壁在晨光下反射着冷硬的灰白色光泽。
“改变路线。”李玄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躁动，“不走缺省的野猪谷，我们翻过前面那座鹰嘴崖！”
“鹰嘴崖？！”郝摇旗失声惊呼，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将军！那里我去年前哨探查过，几乎是直上直下的绝壁！猿猴难攀，飞鸟不渡！兄弟们现在这状态，还带着伤员，怎么可能过得去？”
“正是因为它‘绝’，才是我们的生路。”李玄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郝摇旗，那目光中蕴含着的力量让这位莽撞的悍将也不自觉地收敛了气息，“绝壁，对我们来说是障碍，对依赖马匹和集团行动的追兵，更是不可逾越的天堑。它能最大限度地抵消清军的兵力优势和机动力。”
他不再解释，直接下达命令，语速快而清淅，每一个字都象钉入木板的钉子：
“刘体纯！”
“末将在！”
“带你的人，立刻轻装前进，搜索鹰嘴崖，查找所有可能攀援的路径、岩缝、古藤。标注危险地段，必要时，用你们携带的飞爪、短刃开辟踏脚点。我要在半炷香内，知道最可行的上山路线！”
“得令！”刘体纯毫不迟疑，转身便没入林中，几名精锐斥候紧随其后。
“郝摇旗！”
“俺在！”郝摇旗挺起胸膛。
“你带老营所有还能战的兄弟，负责断后。利用鹰嘴崖下的复杂地形，设置陷阱——落石、绊索、陷坑、毒签，把你会的都用上。不必求杀敌，以迟滞、骚扰、误导为主。我要让追兵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并且搞不清我们的真实去向。记住，拖延两个时辰后，立刻循着我们留下的标记撤离，不得恋战！”
“将军放心！俺老郝定然让那些清狗好好喝一壶！”郝摇旗眼中凶光一闪，咧开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
“宋先生。”
“属下在。”宋应明上前一步。
“组织所有非战斗人员，收集一切可用的藤蔓、树皮、衣带、行囊绳索，制作足够长的攀岩索。优先保障伤员和体力不支的弟兄。分配好体力，告诉所有人，这是生死关头，咬紧牙关！”
“明白，将军。属下即刻安排。”宋应明重重点头，转身便开始呼喝组织。
命令如臂使指，队伍如同精密的器械，瞬间高效运转起来。
绝境之中，李玄所展现出的不仅是武力，更是这种洞察局势、果敢决断、合理调配资源的领袖能力，让他赢得了发自内心的、绝对的权威。
攀越鹰嘴崖的过程，堪称一场与死神角力的艰难跋涉。
正如郝摇旗所言，岩壁徒峭如削，许多地方的角度甚至超过了九十度，光秃秃的岩石上遍布湿滑的青笞，偶尔才能看到几丛从岩缝中顽强生长的灌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