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
赵青看到突然从漆黑地下窜出的人吓了一跳，脸色唰地变白，身子更是抖个不停，说话都发着颤。
赵宁好点，心里有防备，年纪也比弟弟大，可看到那人一冒头，就咧嘴嘿笑，在手电筒的灯光下，灰头土脸的模样简直跟拍鬼片的场景差不多，顿时怒怼道：
“狗日滴！要死啊。
“哈哈”那人一爬上来，边拍打身上的土，边大笑道：“你俩怂娃，就这点胆子，还敢来送饭，不行啊。”
“滚球远远滴！”
赵宁没好气地白了那人一眼，掏出身上的烟甩给道：
“其他人呢？”
“马上就上来。”
说话间，赵宁见地下又上来了一人，同样一身土，眼睛，眉毛，衣服，脸上，没有一处干净，简直就是个土溜溜的泥人。
“刚刚吓了一跳吧？”
“废话！”
赵宁看着刚上来的人，怼了一句，又道：“下面还有几个？”
“还有三个，就我们五个人。”
赵宁点了下头，将装了饭菜的篮子，放在那人跟前。
两分钟后，其馀三人也上来了。
五个人先喝了热水，抽着烟，歇了半响，解过乏后，才开始吃饭。
赵宁带着弟弟赵青坐在一旁，只见这五人，一个个胃口极大，碗口大的白面馍馍，没两三下就塞进了肚子。
没十分钟，篮子里的饭菜就风卷残云似的吃光了。
只剩下酒还留着。
赵宁挨个散了一圈烟后，与这五人闲聊了几分钟，就带着弟弟拎着空篮子朝回走。
打墓的五人吃饱喝足，歇息半响，在赵宁临走前，一个个又下了墓。
这不是轻松的活儿，时间又紧，他们还得继续接着忙。
当然，钱也是挣的。
可五天时间，他们不光要把墓打好，还要把墓室搞好。
不能让塌，所以这几个人，除了有一膀子的力气外，还都懂这行。
因为他们都是村里常年打墓的，经验没得说。
老爷吹了一辈子唢呐，他的丧事上，爷爷和二爸的意思是，得搞得有排面。
原本寻常人家的三天白事，便就成了五天。
回去路上，赵青身子还在哆嗦，一来是天冷，二来，先前在墓地跟前，也真是被吓坏了。
赵宁拍着弟弟的后背道:“没事，都是村里人，那几个阿叔，就是逗逗你，明天白天，二哥带你再来，你就不会怕了。”
赵青挨着赵宁，点着头，嗯了一声，一路上一言不发。
直到回去了，听见爷爷家院里传出来的唢呐声。
整个人这才恢复了之前的活泼和生气。
赵宁挎着篮子，让弟弟先回窑里暖和去，他自己则站在大哥赵阳跟前，将篮子放下，眼睛朝着乡里三大唢呐班所在的火堆前望去。
熊熊燃烧的柴禾，将那些吹手脸和手以及唢呐映照地发红。
唢呐的声儿伴随着火焰的蹿升，悠长而哀伤。
听着他们的吹奏，赵宁心里慢慢地跟着哼。
可听了没一会儿，他就看到白红丹一脸怒色地跑了过来，将他骼膊一拽，拉着就去了背人的地方。
“赵宁，你几个意思啊，看不上我对象吹的唢呐是吗？”
赵宁凝色皱眉道：“白红丹，别闹了，我老爷这是丧事，不能瞎胡来，乡里三大班的唢呐手在吹，你对象厉害，我知道，县里学的唢呐，肯定不赖，可这是玩闹的场合吗？”
白红丹脸上怒意不减，哼哼道：
“那我不管，凭什么他们能吹，我对象不行？”
赵宁一脸无语，刚想狠狠地怼白红丹几句，不料当村长的二爸沉着脸，抽着烟从一旁走了过来。
“小宁，叫上你哥，到你爷跟前，有事商量。”
赵宁看着二爸，没再搭理白红丹，一脸茫然，将大哥赵阳叫上，俩人就朝爷爷所在的窑洞里过去。
窑洞里这时没几个人，除了爷爷和二爸，就是父亲。
赵宁挨着大哥，朝二爸道：
“咋啦？”
只见身为村长的二爸，抽着烟，不说话。
赵宁感觉窑洞里气氛不对，朝父亲一问，才得知，原来爷爷和二爸执意要给老爷立碑。
而父亲的意思，不要搞那些有的没的。
立碑，有钱能立，没钱就算了。
可爷爷和二爸坚持。
赵家唢呐，在村里，乡里，都是出了名的。
老爷离世，不能不立碑。
赵宁看向爷爷，只见爷爷嘬着旱烟杆儿，一言不发。
显然是与二爸打定主意要立碑。
可父亲是死活不同意。
赵宁紧锁眉头，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赵宁看向大哥赵阳，兄弟俩对视一眼，朝着二爸和爷爷道：
“立碑这件事，以后再商量，过几年再立也行。”
不曾想，二爸脑袋一抬，双眼瞪起道：
“以后？现在你爸都不想立，以后还有可能吗？”
赵宁刚想说话，就见大哥赵阳抬手拦住他，面朝二爸道：
“你们想立，那就立啊，你们有钱立，我家没钱，出人，总行吧？”
“凭什么你家不出钱？”
赵宁瞧见二爸冷哼地说道，心里顿时火气直蹿。
“二爸，说话咱得讲理吧，你是村长，你说啥是啥，你手里有钱，想给我老爷立碑，行，你们立，可我们家没钱，实在是拿不出钱来。”
赵宁说着，看向二爸，一点不怵地继续道：
“我老爷的丧事，我爸本来就主张三天，跟村里其他人家一样。
咱不比别家差就行，可你们倒好，非要搞五天，要什么排面。我老爷人都没了，他老人家又看不见，何必搞那些。”
赵宁说罢，目光又看向爷爷道：
“爷，你嫌我大哥不吹唢呐，我二爸几个儿子不学，我学了，我也喜欢吹，我该做的都做了吧，咱们老赵家唢呐，我给续上了香火，你要是想把我老爷的丧事搞红火，没问题，我们家出不了钱，可能出人，你是我爷，你觉得还要怎么样？”
“碑不立？”
赵宁看见爷爷幽幽地说道，当即道：
“立啊，爷，你是我老爷的儿，你说立，咱们就立，可是我家没钱，爷，你也是能看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