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寺的红墙在略显阴沉的日光下，透着一股沉甸甸的暗色。
高大的山门敞开着，门楣上“金山禅寺”四个鎏金大字，似乎也蒙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灰翳。
踏入寺门，一种刻意营造的，却又隐隐透着虚浮的“祥和”感扑面而来。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试图掩盖什么，却反而显得有些用力过猛。
低沉的梵唱声从深处的大殿传来，嗡嗡作响，如同无数只蜜蜂在耳边振翅，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韵律，连绵不绝，试图抚平所有躁动的心绪。
几个穿着整洁布衣的路人正低头匆匆穿过前院，神态虔诚。
“两位施主，”一个路过的中年妇人见陈东野和疯狗驻足观望，好心提醒道。
“今日是寺里一月一次的斋戒祈福大日，方丈大师正领着全寺僧众在佛堂诵经，为柏邺城百姓消灾祈福呢。
心诚则灵，两位若有缘，不妨去听听经，沾沾佛光？”
陈东野微微颔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道了声“多谢”。
那妇人见他反应平淡，也不多言，低头匆匆走了。
待路人走远，陈东野和疯狗对视一眼。
无需言语，两人身影一晃，已如两道轻烟，无声无息地绕过香火缭绕的前殿，避开偶尔低头走过的杂役，潜入了寺庙深处。
前院空旷，果然不见一个僧人，唯有那梵音如同无形的潮水，从佛堂方向不断涌来。
佛堂大门紧闭，却挡不住里面更为洪亮的诵经声。
陈东野通过窗户缝隙向内窥视。
殿内光线有些昏暗，巨大的佛象盘坐中央。
那佛象……
陈东野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佛象的面容并非常见的悲泯祥和，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僵硬，阴沉，尤其是那张脸，不知是香火熏染还是石料本身的色泽，竟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近乎墨汁般的漆黑。
巨大的头颅比例也显得有些不协调，仿佛随时会从莲台上倾轧下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
“少爷。”疯狗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压得极低，如同野兽嗅到猎物般兴奋。
他抽了抽鼻子，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锋，“血腥味儿，很浓，新鲜的，还有生肉的膻气！”
这气息，和这满殿的檀香，庄重的梵唱格格不入，如同洁白宣纸上的鸟屎，臭不可闻。
源头应该在佛堂后方的更深院落。
两人不再停留。
身形如狸猫般敏捷，贴着墙根阴影，向血腥气最浓烈的后院摸去。
越靠近后院，那股生肉膻味就越发浓郁，几乎要盖过前殿的檀香。
诵经声在这里变得有些模糊，反而能隐约听到后院传来的，压抑的，非人的咀嚼和撕扯声，以及骨头被咬碎的“嘎嘣”脆响。
后院的门虚掩着。
陈东野指尖微动，门户缝隙扩大。
眼前的景象，瞬间让两人瞳孔一缩！
哪里是什么清修净地。
此刻后院空地上，一片狼借。
七八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和尚，正围着一头刚刚被开膛破肚，鲜血淋漓的黄牛。
哪里还有半分出家人的宝相庄严？
一个个眼珠泛着不正常的红光。
嘴角挂着红肉和血渍，正用手粗暴地撕扯着还冒着热气的，血淋淋的生牛肉，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大口咀嚼！
滚烫的牛血顺着他们的下巴，僧袍前襟肆意流淌，染红了大片地面。
有的甚至直接抱起一块带骨的肋排，“咔嚓”一声咬断骨头，贪婪地吸吮着骨髓，发出满足的啧啧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生肉膻气。
院后茹毛饮血，群魔乱舞。
一墙之隔的庄重佛堂，却梵音阵阵。
就在这时，一个不满的声音在两人身后突兀响起，带着一丝不悦：
“喂！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什么？前殿诵经祈福，后院乃清修重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一个穿着同样灰色僧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和尚，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手里还拎着一个空木桶。
脸上不满，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后院方向，喉结悄悄滚动了一下。
陈东野尚未开口。
他身旁的疯狗动了！
没有一丝征兆，如同捕食的毒蛇从蛰伏中暴起。
身影快得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那小和尚脸上的不满瞬间凝固，转为惊愕，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动的。
只觉得眼前一花，如同钢钳般的巨大力量已经死死扣住了他的咽喉。
“呃……嗬……”小和尚的脸瞬间因为窒息而涨得通红发紫，眼珠暴凸，双脚徒劳地乱蹬。
他想挣扎，但那手上的力量简直非人！
更让他恐惧的是，被扼住脖颈的剧痛和窒息感，仿佛点燃了他体内某种狂暴的本能。
噗嗤——！
一声布帛撕裂的闷响。
小和尚身上那件灰色的僧袍猛地被撑破，撕裂。
他的身体如同吹气般急速膨胀变形。
皮肤下钻出浓密肮脏的灰黑色短毛，头颅向前凸起，嘴巴裂开，呲出焦黄的獠牙，一条细长的，布满鳞片的尾巴，啪地一声从裤裆里甩了出来。
绿豆大小的猩红眼睛里，充满了兽性的暴虐和痛苦。
赫然也是一只半人高的鼠妖！
只是道行似乎比昨夜巷子里那只还要浅些。
“原来是一窝耗子精！”疯狗咧开嘴，露出一个残忍狞笑。
他看着在自己铁掌中徒劳挣扎，正努力化形的鼠妖，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猫戏老鼠的残酷快意。
“嗬，放开…”鼠妖化的喉咙里挤出含糊的嘶吼。
“放？”疯狗嗤笑一声，五指猛地一收。
咔嚓！
颈骨碎裂声炸响！
鼠妖化小和尚那刚刚显形的硕大头颅，软绵绵地耷拉下来，猩红的小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
膨胀的鼠躯如同泄了气的皮囊，迅速干瘪下去，瘫软在地，变回了一只比野狗稍大些的灰毛老鼠尸体，只是脖颈处扭曲。
后院里，那七八个正在大啖生牛肉的和尚们，咀嚼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动作一顿。
他们猛地扭头看向门口，结果看到了小鼠妖瞬间毙命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