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在小女孩身前的,是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汉。
他身上的粗布衣服破烂不堪,张开枯瘦如同树枝的双臂,死死将孙女护在身后。
浑浊的老眼死死瞪着前方那个逼近的恐怖存在。
那东西,在月光下显露出半人高的轮廓。
它并非完全直立,而是佝偻着背,覆盖着一层油腻的灰黑色短毛。
“香死鼠爷了!”
一颗硕大的鼠头,尖嘴呲着焦黄的獠牙,绿豆大小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铄着,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它嘴角滴落,拉出粘稠的丝线。
它搓着两只前爪,爪子细长,前端生着乌黑发亮,如同铁钩般的指甲。
“嘿嘿…”令人牙酸的怪笑声从它喉咙里挤出,“小丫头细皮嫩肉,香,真香!”
“滚开!畜生!滚开!”老汉的声音嘶哑疯狂,他猛地弯腰从地上抓起一块半截的烂砖头,用尽全身力气朝鼠妖砸去。
烂砖头砸在鼠妖布满粗硬短毛的胸膛上,连个印子都没留下,弹了一下就掉进污水里。
“吱!”鼠妖被这微不足道的反抗激怒了,猩红小眼凶光暴涨。
它显然失去了最后一点戏耍的耐心。
细长带爪的前肢猛地扬起,五根乌黑锋利的指甲在微弱的月光下闪过一抹寒光,带着一股腥风,又快又狠地朝着老汉那张枯槁绝望的脸抓去!
这一爪下去,足以将老汉的头颅抓出几个血窟窿。
老汉绝望地闭上眼,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身后的孙女死死搂进怀里。
就在那乌黑的爪尖即将触及老汉花白头发的瞬间——
“嗤!”
一声极其轻微,短促,却又无比清淅的撕裂声,如同利刃划开坚韧的皮革,骤然响起。
声音的来源,是鼠妖那只挥出的前臂。
几乎没有预兆,没有光影,没有一点气息波动!
那只布满灰毛,筋肉虬结,带着致命爪钩的前臂,连同连接着肩膀的整条臂骨,齐刷刷地从小半截处断开了。
断口平滑得不可思议,仿佛被极利的铡刀瞬间铡过!
污黑粘稠,散发着浓烈腥臊气的妖血,如同开闸般猛地从断臂处狂喷而出。
溅射在两侧肮脏的土墙上,发出“嗤嗤”的轻微腐蚀声,冒起丝丝白烟。
“吱——!!!”鼠妖脸上的淫邪,凶残,瞬间被剧痛和惊叫取代。
然而,这惨绝人寰的嚎叫,仅仅持续了半声。
一只骨节分明,覆盖着一层薄薄硬茧的大手,如同从它身后阴影里凭空生长出来。
悄无声息地扼住了鼠妖那因剧痛和嚎叫而伸长,筋络暴突的脖颈。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牙齿发酸的颈骨碎裂声,在狭窄的巷子里清脆地爆开。
硕大的鼠头以一个完全违背常理的诡异角度,软塌塌地歪向一边。
庞大身躯失去了所有支撑,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轰然砸进脚下污浊腥臭的血水泥泞中,抽搐了两下,再无动静。
铁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鼠妖倒毙的位置。
他没有低头看一眼脚下还在微微抽搐的鼠妖尸体。
“走!”
巷子里弥漫开浓烈的血腥味,和鼠妖特有的浓烈臊臭。
铁鹰微微侧身,一步踏出,将一颗丹药塞进汉子嘴里。
柏邺城,悦来客栈后院柴房。
铁鹰将昏迷的汉子放在一堆干草上。
那女子哭着扑到汉子身边呼唤。
“他伤在头颅,失血不少,但性命暂时无碍。”铁鹰声音依旧冰冷,“天亮后,自己寻医。”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再看那女子一眼,身影快速融入客栈走廊的阴影中,回到屋顶,如同从未离开过。
女子看着铁鹰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地上昏迷的父亲,再想到那只狰狞的鼠妖尸体,浑身一颤。
今日经历的太多了。
她隐约觉得,救她的人,比那鼠妖可怕很多。
她颤斗着撕下布条,笨拙地试图为大哥包扎头上还在渗血的伤口。
一旁的老父亲喘着粗气,眼神茫然无措,很快低下头来,心如刀割。
都怪他没有本事,连一双儿女都护不住。
他真该死啊!
客栈楼上,属于陈东野一行的房间窗户无声关闭。
陈东野继续闭目巩固锻骨小成的境界。
一直站在窗边阴影里,目睹了铁鹰出去又回来的疯狗,转身回到榻上。
仿佛客栈后巷发生的一切,以及远在旭日城掀起的腥风血雨,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唯有默老膝上的阴沉木盒,在黑暗中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
屋顶。
红猪看着身边的铁鹰,刚才发生的一切,他自然看在眼里。
对此他并不怎么关心。
事实上,除了少爷的安危,还有各种烤肉膳食,世间值得他关注的并不多。
夜里冬风呼呼地刮。
铁鹰趴在屋檐,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老爷陈远山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在城里草庙,和一群小乞儿住在一起。
乞丐,很多人的刻板印象是脏乱差,惹人同情。
不过生活中的很多事情,没有亲身经历,是无法用语言来精准形容的。
乞丐群里有个叫么儿的小乞丐他印象深刻,总是尽可能的清洁身体,一个人对着掉皮的土墙练习说话。
有次他在街上乞讨,瞧见么儿抬头挺胸收腹,对着一对儿衣着靓丽,手挽着手的过路小情人说:
“少爷小姐好,有道是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少爷您是玉树临风,小姐是沉鱼落雁,一对儿金童玉女,有月老牵线,是般配良配天仙配,小的么儿有礼了。”
那对小情人闻言大喜,出手阔绰,赏给了么儿三两白银。
小铁鹰跪在地上,感觉么儿忽然变得高大起来。
原来乞讨也是一门学问。
他累死累活,磕头作揖,一个月也讨不到半两银子,么儿就几句话,就能拿到三两银子。
这对小小的他来说,不亚于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又从东边落下。
后来。
后来么儿的钱被乞儿头目,名为铁蛋的大乞丐蛮横抢走。
他看在眼里。
原来比学问更重要的是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