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的演讲结束后，现场气氛依旧热烈。
于生并未急于行动，安静地停留在人群边缘，观察着流动的宾客与讲台上轮番发表的演说。
时间悄然流逝。
一位接一位的发言人上台，慷慨激昂地重复着类似的论调。
气候危机的紧迫性、工业文明的罪责、转向可持续生活的必要性。
尽管细节和案例各有不同，但内核始终如一。
于生耐心地听着，超效学习能力让他快速过滤掉冗馀的信息，同时捕捉着台下的人际关系。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一个身材微胖、笑容有些谦卑的中年男人身上。
那人胸前挂着爱琴海生态守护者的牌子，名字是安托尼斯。
选择他，是经过冷静判断的。
安托尼斯似乎认识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频繁地与人握手、拍肩、低声交谈，虽然每次交流时间都不长，但是几乎每一个嘉宾他都说过话。
从他对卡尔及其其他环保组织的创始人那略带讨好的笑容，以及其他人对他回应的随意程度来看，他处于这个圈子权力结构的外围。
这种人往往更渴望被重视，也更容易被接近和利用。
作为希腊本地环保组织的创始人，他拥有更多的便利。
这种矛盾位置使他成为理想的切入点。
就在于生观察期间，他看到安托尼斯刚刚结束与另外一位创始人的交谈，正独自走向饮料区，脸上那笑容稍稍收敛，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时机到了。
于生故作随意地走到饮料台旁，恰好站在安托尼斯身边。
他并没有立刻搭话，而是先对着海景轻轻叹了口气，用恰好能让对方听到的音量，低声自语。
“每一次听到这些演讲，都感觉责任更重了一分。”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安托尼斯的注意。
他转过头，看到一个陌生的东亚面孔竟然能说他们的语言，还流露出如此的情绪，脸上露出了惊讶和些许被认同的喜悦。
“哦？你也这样觉得？”
安托尼斯自然而然地接话，语气中带着亲切。
“今天的演讲确实发人深省。”
于生这才转过头，脸上露出的微笑，看向安托尼斯胸前的名牌。
上面有他的名字和组织名。
“是的，安托尼斯先生，您的组织爱琴海生态守护者，我略有耳闻，非常钦佩你们在本地的务实工作。有时候我在想，相比于宏大的口号，或许象您这样扎根于具体环境问题的行动，才是更迫切的起点。”
他直接、准确地叫出对方的名字和组织，并给予了针对性的、区别于对台上空泛言论的赞美，瞬间击中了安托尼斯的心。
安托尼斯听到于生的话，脸上瞬间绽放出受宠若惊的光彩，之前的疲惫和失落一扫而空。
他几乎是急切地追问道：“你……你听了我的发言？”
他太需要这种被认可的感觉了。
于生脸上维持着那种真诚的钦佩，点了点头。
“没错。除了卡尔先生那令人深思的演讲外，唯有您的发言让我感到惊喜。您提到的关于本地海洋塑料污染与全球航运政策之间的关联，视角非常独特，是真正扎根于实际的。”
他点出了安托尼斯演讲中一个他自认为最得意的细节。
这番话简直说到了安托尼斯的心里。
他一直处在欧洲环保圈子的底层，要不是这次活动在希腊举办，他甚至连当嘉宾的资格都没有。
他之前做足了功课，主动去结识那些有影响力的大人物，但换来的多是礼貌而疏远的回应，这让他倍感失落。
此刻于生的出现和赞誉，就象专门来抚慰他受伤心灵的天使。
他热情地拍了拍于生的手臂，态度无比友好。
“哦！能遇到您这样有见地的朋友真是太好了！这位帅气的先生，您来自哪里？怎么称呼？”
于生早已准备好说辞，他露出一个略带腼典的笑容。
“我叫李铭，来自一个名叫青山绿水的小组织。”
他编造了一个极其普通、带着东方意味的名字和组织，听起来就象是某个发展中国家的新兴环保团体。
紧接着，他脸上的笑容收敛，换上了一副沉重而愁苦的表情，语气也变得低落。
“实不相瞒，安托尼斯先生，我正是感到前路迷茫，才想来欧洲寻求指引的。在我的家乡，很多人根本意识不到人类活动对地球母亲的危害，我……我觉得自己势单力孤，看不到改变的可能。”
他流露出了无助。
“幸好。”
他话锋一转，看向安托尼斯的眼神充满了希望。
“我得知今天这里会有这样一场汇聚了智慧与力量的活动，所以就不远千里赶了过来。希望能找到真正的……道路。”
他这番寻求指引的说辞，结合之前表现出对他的赏识，彻底打动了安托尼斯。
一个来自遥远国度、独具慧眼且正处于迷茫中的追随者。
安托尼斯瞬间感觉自己找到了存在的价值，表现欲高涨了起来。
于生看着安托尼斯眼中难以抑制的喜悦，知道火候已到。
他适时地向前微微倾身，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躬敬与恳切，主动说道：“安托尼斯先生，听了您一席话，让我受益匪浅。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运气，能够接受您的指点？”
这句话如同最甜美的甘露，浇灌在干涸已久的安托尼斯心上。
他整个人先是一微抖，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爽感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感觉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端。
他活了这么多年，在欧洲环保圈子里仰人鼻息，何曾被人如此郑重地以请教的姿态对待过？
今天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扬眉吐气的爽快！
他飘飘然地享受了几秒钟这种美妙的感觉，但残存的理智让他生出一点疑惑。
他强压着得意，试探着问：“当、当然，李铭先生，和你交流也很愉快。不过……你怎么不去找卡尔先生呢？毕竟他才是……”
后面的话他没明说，但意思很明显。
卡尔才是大佬，你何必找我这个小角色？
于生闻言，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非常自然地摊了摊手。
“不瞒您说，我尝试过。但我还没走近，就被他身边那几位身材魁悟的保安礼貌地请到外围了。”
他做了一个被阻拦的手势。
安托尼斯立刻露出了一个“我懂，我都懂”的会心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那些大人物身边的无形壁垒，他不知碰壁过多少次。
于生这番话，无形中又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让安托尼斯更有认同感。
“理解，完全理解！”
安托尼斯语气热络。
“这样，李铭先生，今天肯定是不行了。我作为本地组织者，后面还有一些招待工作必须出面。”
他看了看时间，略显歉意，但随即热情地提议，“明天！明天我们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关于理念，关于行动，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深入探讨！”
“可以！当然可以！”
于生脸上立刻绽放出由衷的喜悦，连忙答应。
“能有机会向您请教，是我的荣幸。”
两人随即拿出手机，愉快地交换了联系方式。
又寒喧了几句，在彼此明天见、期待与您的交流的美好祝福中，于生礼貌地告辞。
安托尼斯看着于生离去的背影，心里美滋滋的。
没想到今天这场活动有了意想不到的巨大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