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血裔？我奉劝你们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被枪指着脑袋的蜥蜴人呼吸急促。宋雅钦不语，只是观察对方。
皮肤偏灰，眉骨上有三个凸起角质，虽然是人蜥混血，却符合纯血裔一派的特征。
“这事和纯血混血的争斗无关，那本笔记是个大威胁。听我说，我们联手，事成之后我可以引荐首领给你认识……”
一旁的李醒听不下去了，指尖划过书页，包裹着蓝焰的绝望公寓的触须钻出。
蜥蜴人被卷回了笔记中。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直到宋雅钦往水杯里添了一点茶水。
“很显然，一群纯血裔盯上了你。它们是讲求绝对隐秘的疯子，任何可能威胁到它们安全的不稳定因素都被视为眼中钉……”
女人慢悠悠喝了口水，抬起头。
“所以你更应该选择和我合作。因为我们有着相同的敌人。”
李醒:“可你是混血裔，我有什么理由相信你？”
宋雅钦放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捂着嘴噗嗤笑出声。
“我从来没没说过我是混血，如果我是混血那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事了……”
女人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一串编号。
这曾是她被当做实验对象的证据，蜥蜴人有强大的自愈能力，但她却选择留下这串编号。
“所以你是被纯血裔当做实验对象？”
“是人类，更准确地说是暗影信条组织（dbc），那一晚我见证了组织的复灭，但遗撼的是纯血裔也没有把我当成同类。”
李醒靠着只言片语逐渐拼凑出了宋雅钦的身世之谜。一个从小被当成实验体的混血蜥蜴人，在dbc复灭之夜被纯血裔视为异类处决。
李醒不知道女人是怎么逃出来的，但转念一想，这不就是他想查找的dbc组织生还者吗？
李醒挠了挠头，虽然和设想有出入，但也算是达成了目的。
既然对方值得信赖，他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我担心纯血裔会对我的家人朋友下手。”
“不用担心，纯血裔行事谨慎，添加dpra，它们便会投鼠忌器。唯一受伤的也许只有被你抓获的那只蜥蜴人了。”
宋雅钦的意思很简单，添加组织后李醒有了靠山，纯血裔就要重新制定计划，先前派出去的属下失联，它们一定会选择杀人灭口，以免其落入人类组织手中。
这些被派出执行任务的蜥蜴人都是工具，想从它们嘴里套出有用的信息基本是奢望，宋雅钦暂时也不想对纯血一族有动作，便把俘虏的生杀大权交给了李醒。
说到这的女人又提醒了一嘴。
“对我的身份保密，现在的我既不是人类也不是蜥蜴人，双方都视我为眼中钉。”
李醒点头应允，现在彼此间都有把柄在手，这是他希望看见的合作关系，利益捆绑生死同体。
谈话的最后，女人又提到了冯媛媛，她会亲自为对方做记忆清除手术。
“那能否答应我个请求，顺便删除她六岁那年水潭边的记忆。哦对了，那只小水鬼能否送给我？”
宋雅钦不解其意，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又从腹中吐出装着水鬼灵体的圆球。
但这一举动却引发了黑虎的不满。
“那个女娃娃是个恶人，推弟弟下水简直残忍至极，她应该永受折磨，你却反其道而行……”
“前辈！”
李醒打断了对方。
“你说，记忆这种东西真的可信吗？”
……
记忆清除室内，冯媛媛躺上机械，一只头盔被扣上脑袋。
她大口喘着气，呼出的水汽糊满了头盔镜面。
“放轻松，就象是睡了一觉。”
宋雅钦摸着女孩的手背，直到麻醉气体注入头盔。
删除关联记忆后，她开始向前翻阅。
一幅幅支离破碎的童年画面展现眼前，她忽然理解了李醒的请求。
“赔钱货，为了养你这个家花了多少钱！”
“读书有什么用？你的任务就是毕业后早点找个工作，将来找个好人嫁了，给你弟攒点彩礼钱！”
“这点事都干不明白，白生了你这个赔钱货！”
侮辱的言语象是一根根钢针直刺宋雅钦大脑。
女人忍着强烈的不适向后翻阅，而后面的内容更是刷新了她的认知下限。
母亲的蔑视，父亲的冷漠造就了她自卑敏感的性格，而娇生惯养的弟弟则成了最大的施害者。
家庭环境如此，他便生来把姐姐当成了可供欺侮的奴隶。
所以那天会发生这样的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
“媛媛，去把这条鱼杀了，等下回来给你弟烧个鱼塘。”父亲把刚买的鲫鱼被扔在地上，槐树荫下，女孩擦去额头的汗珠，沾满洗衣粉的手在围裙上搓了搓。
“怎么又是鱼，我不要吃鱼！！！不要吃鱼！！！！”
叫嚷的弟弟挥舞着笤帚冲出屋内，被父亲一把搂进怀里。
“吃鱼好啊，吃鱼聪明！你可是我们老冯家的希望，将来考个好大学，赚大钱孝敬我们！”
“你在说什么呢，畅畅将来想干什么由他自己决定，飞行员啊科学家啊，哪怕没什么出息，我也会养他一辈子。”母亲抓着几条内裤走来，宠溺地揉了揉弟弟的脑袋，转过头就把衣服扔在洗衣盆里。
“你弟弟尿床，裆下这块要多搓几遍……我和你说话呢，你在看什么。”
冯媛媛回过神来连连点头，目光却又不自觉瞟向在父亲怀抱中挣扎的弟弟。
她忘了上次被父亲抱在怀中是什么时候，只记得记忆中依稀有着画面，被一双粗糙的大手高高举起，被布满胡渣的下巴揉蹭脸颊。
洗完衣服的女孩拎着鱼到水塘边。
她不喜欢这儿，前年有两个孩子玩水时淹死在这里，村里的家长们都叮嘱孩子不要接近，但同样的叮嘱妈妈只对弟弟说过。好在水中的“它们”并无恶意，只是探出半个脑袋，从湿漉漉的头发缝隙中望着她。
她蹲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撸起袖子，先用小刀剖开鱼腹部掏出内脏，又用清水漂洗。
可就在这时，一双手却从暗处悄然接近。
心有预感的女孩猛然回眸。
是弟弟，眯着双眼似笑非笑。
“你怎么来了，快回家。”
“摸摸。”
“快回去吧！”她加重了语气。
“摸摸，不然我就告诉爹妈你欺负我！”弟弟收敛了笑意。
冯媛媛缩起肩膀。
她还小，但直觉告诉她亲人间这么做是不对的。
被拒绝的弟弟凶相毕露，蛮横冲上前去扑倒冯媛媛。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可青石板砖又湿又滑，身子被水打湿，头发散落在混着鱼血的潭水中。
恍惚中，她看见一只手臂伸出水面，抓住了弟弟的骼膊，回过神来，弟弟已经在水中扑腾尖叫，他的身旁，水底下似乎有一团漆黑的东西正在扩散。
象是墨水，象水草，更象是一团头发。
“救我……姐姐……救……”
眨眼间水面只剩翻腾的气泡。
她疯了似地跑回家中，找到了正在生活的母亲，不出意料地换来一记狠辣的巴掌。
戒指擦过她的脸颊，留下了一块鲜血淋漓的刮痕，而带着哭腔的母亲已经消失在了大门外。
如果真要算起来，那应该是她最后一次活着见到母亲，几个小时后，一大一小两具尸体从小潭中被捞出，村里人从尸体脚踝处扯下一团水草。
但冯媛媛的目光却久久停留在潭水中央。
水面上正有两双眼睛盯着她，发紫的嘴唇，阴冷怨恨的眼神。
……
听完李醒的讲述，黑虎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我就单说一点，但凡是个正常的母亲，哪会在记忆中把女儿描述得如此不堪？”
“本尊还是有些怀疑，人真能坏到这种程度吗？”
“那你就听听那只小鬼是怎么说的吧！”
李醒把装着小水鬼的圆球凑到耳畔。
“放我出去——！杂种贱胚我要叫妈妈把你们都杀了！！你们都和冯媛媛一样下贱一样恶心！！！！”
尖细的嚎叫刺得人耳膜生疼。
黑虎也忍不住了，跳出李醒身体一口叼过圆球。
咔嚓！
咔嚓！
水鬼尖叫夹杂着玻璃碎裂声消散。
宋雅钦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你交代我做的事已经办妥。”宋雅钦咬字生硬有力，似乎还沉浸在愤怒中。
“那两只水鬼就交给你处置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的搭档似乎很喜欢它们的味道，鸡肉味嘎嘣脆。”
“那就好……”电话那头的宋雅钦挑起嘴角。
……
冯媛媛从公园长椅上缓缓睁眼，晨曦暖光烘着脖颈，手套下汗滋滋的。
她回想了下才记起自己昨晚面试失败了，心灰意冷的直接就在公园对付了一夜。
果然大二学生想去大公司兼职就是痴心妄想。
从前的她认为只有钱才能给她安全感，学院里就尝试着赚钱，从寝室小卖部到快递代跑腿。
但今天的她不知怎么回事，凝视着办公楼间升起的朝阳，忽然想通了一些事。
去旅个游吧，去看看大漠，那儿的风景一定很美。
暖烘烘的日光中，女孩伸了个懒腰。
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吧。
……
停滞了几小时后，dpra考试继续进行。等到三轮考试全部结束，方平左右张望着，却没在过试人群中看见冯媛媛的身影。
那个漂亮女孩去哪了，没过考试吗？
方平有点失落，好不容易才遇上个看对眼的女孩子，还没来及问名字就擦肩而过。
要是没有那个讨厌的自负男从中作梗，他就能要到号码了！
方平的视线拨开人群，恶狠狠地落在李醒身上。
感受到敌意的黑虎心念一动，李醒猛然回眸，刚巧撞上还没来及收回视线的方平。
方平心虚低头，但李醒可不惯着对方。
他走上前上下打量方平:“你瞅啥？”
“瞅你咋地？”
方平昂头挺胸，颤斗的声音却暴露了其气势虚弱。
“保持肃静！”攥着文档的眼镜女快步走入试场，视线飞速扫过全场，又哗哗翻了几页纸。
“你们通过了最终测试，接下来我会以填报的常住城市为你们分配实习小队。”
“在此我简单介绍一下你们即将面对的工作，辅助dpra干员们完成任务，包括但不限于清理邪祟，消除诅咒，提供情报，救援民众。
“身为临时干员，你们在大部分情况下无需独自面对威胁，初入工作时我们的正式干员也会给予指导与帮助，受试期为一年，一年后考核决定你们能否晋升正式干员。”
“如果不想转正会怎么办？”有人提问。
“转入分部或是总部任文职，但不会给出任何保障合同，换言之你们可以挤走他人，也会被他人挤走。”
“那福利呢？”
“干员退役会享受到最高规格的养老待遇，文职没有保障，离职后文档也不会留下任何记录。”
眼下dpra干员紧缺，一切的规则都是为扩大干员规模服务，所以那些想赚钱却不想冒险的家伙该好好掂量一番了。
不少人都尤豫起来，毕竟在此之前dpra可是许诺了高薪与养老的承诺，如果想要脱离前线一年后还可以转文职。
合著这两条承诺间并没有关系，这让不少“既要又要”的投机者犯了难。
“难道你们觉得坐办公室的该比前线拼命的干员拿更高的工资待遇？”
眼镜女的反问振聋发聩。
“这是一场战争，文职系统应该是前线负伤战士的庇荫，而不是贪生怕死者的鸵鸟洞。”
这句话分量极重，但奈何在第三场考试中受试者们已经见识过邪祟的恐怖。
在全息投影营造的烂尾楼里，受试者们要在冤魂的追逐下存活一个小时，明知场景与冤魂都是假的，但仍有人被吓破了胆，尖叫、乱冲、失禁。
很难想象真上了战场这些人的表现会有多灾难。
在眼镜女介绍之后，又走了三个受试者，原先十九个人，现在只剩下五个。
“既然你们都是意志坚定的战士，那么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眼镜女拍了拍手，一只长柜被工作人员拖进屋。
揭开幕布，透明的玻璃展示盖下陈列了些物件。
李醒凑上去一瞧，里面的东西还真是千奇百怪，变脸脸谱、转经筒、拂尘、舞狮头罩、腰鼓……
这些东西被称为“器物”。
眼镜女解释它们都受到了神只的开光与庇佑，随身携带有着各种意想不到的妙用，至于用处是什么，就得看它与用户的相性了。
“通常来说凭感觉去选的东西会更准。从你那边开始吧。”
眼镜女指向队伍最右侧的方平。
方平激动地搓了搓手，贪婪的目光扫过展览柜。
他一眼就相中了中央一柄样式花哨的唐刀，伸手要取时，目光却不自觉偏向角落的铁矛头上。
矛头生锈，木柄断裂处开裂分叉，就连长矛标志性的红缨也烂得只剩一缕。
这玩意就象刚从墓穴中挖出来的。
方平不知道这其貌不扬的丑东西究竟凭什么和唐刀相比。
可眼神就是被矛头套牢了，不肯挪动半分。
他还在尤豫，眼镜女却为他做出了决断。
打开柜门取出矛头抛入青年手中。
“下一个！”她不耐烦的挥挥手。
第二个就轮到李醒了，他挠了挠头走上台，没急着选，先问起眼镜女自己那把贝奥武夫之刃去了哪。
“那是你的器具吗？研究室借用了，等会我会带你去取。你可以先在里面选一个。”
在得知可以携带器物之后李醒也就放心了。
可器物琳琅满目，一时间他也不知道选哪个。
“选那个！”一眼挑中的反倒是黑虎。
顺着黑虎的指引，李醒的目光落在一块黑色石头上。
“这东西是什么？”
“等下和你解释！快拿上别让别人拿走了！！”黑虎声音听上去很急迫。
于是乎李醒的手里多了一块黑色石头。
“其实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在李醒选择后，眼镜女忽然开口。
“我看得出你没有看上任何一块器物，应该是随便选了这块石头。但这不是赌石，没有运气一说。这件器物是某位一位守护神雕塑的一角，如果没获得那位神只的认可无法发挥其神力。”
“谢谢，就它了。”
听女人这么一说李醒反而放心了。这块碎石多半是黑虎将军的雕像碎屑。
每个人都选好了各自器物，接下的安排就有意思起来。
李醒和方因为都在h市工作被分到了一起。
“其实我也可以换个城市，我在家办公的。”李醒举手示意，却被眼镜女驳回。
“请服从组织安排。”
接下来眼镜女便按着约定带李醒前往实验室取贝奥武夫之剑。
“根据我们的初步测算，这把剑中蕴含着极强的能量，但因为并非源于我们的民族文化，所以需要进一步研究，这有助于我们深入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
一边走着女人一边解释。
也许是因为李醒通过了测试成了自己人，她也不再如初见时那般冷若冰霜。
二人聊着天，一名头戴耳机的嘻哈青年晃悠着擦身而过。
李醒停步回眸。
他的贝奥武夫之剑正被对方插在腰间，锋利的剑尖随着腰肢扭动左右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