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部长办公室出来，走到走廊上，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李思远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和他记忆中的味道不一样了。
到了李璟秀的办公室，她关上门，彷彿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她的办公室不大，但收拾得很整洁。
“请坐。”她指了指沙发，然后去给他倒水。
李思远坐了下来，打量着这个办公室。书架上摆满了各种文件和奖盃，看得出来，她这些年做得很出色。
李璟秀端着水杯过来，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手还有些微微发抖。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她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李思远端起水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子里的茶叶沉浮。
“挺好的。你呢？看样子，你发展得很不错。学工部副部长，校团委书记，正科级？”他故意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审视。
李璟秀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副处级。”
这下轮到李思远有些意外了。她这个年纪，做到副处，在地方上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看来她的能力和背景都不简单。
“恭喜。”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李璟秀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走在了所有同龄人的前面，可今天再见李思远，她忽然觉得自己那点成就，似乎不值一提。他刚才和王部长谈话时的那种气场，那种不卑不亢的态度，绝不是一个普通公务员能有的。
“你你现在到底在哪个单位？”她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李思远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中j委，第三监督检查室。”
嗡！
李璟秀的脑子又是一声巨响。
中j务？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权力的核心，是所有官员都畏惧的地方！
他竟然在那里工作！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声音都有些颤抖：“那你是什么级别？”
李思远看着她震惊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快意。这或许就是他当年潜意识里想回来证明自己的那种冲动吧。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放在了茶几上，推到她面前。
那是一份盖着红头的文件，是中j委办公厅开具的介绍信，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
“兹介绍我单位第三监督检查室李思远（正处级）等同志，前往你处开展调研工作，请予接洽为盼。”
正处级！
这三个字像三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李璟秀的心上。
她呆呆地看着那份文件，看着那三个刺眼的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才多大？三十岁出头，竟然已经是正处级了！还是在中j委那样的要害部门！
这怎么可能？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李思远，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她忽然明白，当年那个在她面前因为买不起一条裙子而窘迫的少年，那个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的穷小子，原来，她一直都看错了。
错得离谱！
办公室里的气氛，因为那份红头文件而变得更加凝重。
李璟秀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她想起了当年分手时，自己对李思远说的那些话。
“李思远，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需要的生活，你给不了。我不想我的青春，浪费在一场看不到未来的等待上。”
“你是个好人，但好人当不了饭吃。你连给我买一条像样的裙子都做不到，以后拿什么给我一个家？”
那些刻薄的话语，此刻就像一把把尖刀，迴旋着扎在自己的心上。
原来，他不是给不了，他只是不想给。又或者说，他拥有的世界，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广阔得多。
正处级，在蒙边自治区，一个盟政府办公室主任，也不过是正处级。
而他，在燕京，在那个权力的中心，三十岁的正处级，前途不可限量。
李思远将她的震惊和窘迫尽收眼底，但他心里并没有多少复仇的快感，反而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过去的事，终究是过去了。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任务。
他收迴文件，放进公文包，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淡漠：“李副部长，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这一声“李副部长”，彻底将两人拉回了现实。
李璟秀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是职场女性，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她压下心头所有的惊涛骇浪，重新换上了职业的笑容。
“好的，李专员。请问，您这次调研，主要想了解哪方面的情况？”她也改了称呼，用上了最正式的“专员”二字。
“主要有三个方面。”
李思远伸出三根手指，“第一，近年来学校在学生思想政治教育方面的具体举措和成效。第二，学生党员的发展和管理情况。第三，毕业生，特别是进入党政机关和国有企事业单位的毕业生的后续跟踪和思想动态。”
这三个方面，都是学工部的核心业务，听起来天衣无缝，完全就是一个正常的调研。
“好的，我明白了。”
李璟秀点点头，“您需要看哪些材料，或者找哪些人谈话，都可以列一个单子给我，我来协调安排。”
“那就麻烦你了。”
李思远说，“我希望今天下午，能先和学工部、团委的主要负责人，以及各个学院的副书记、辅导员代表，开一个座谈会，先听听大家总体的介绍。”
“没问题，我现在就去安排。”李璟秀立刻起身，展现出了极高的工作效率。
看着她雷厉风行地打电话、协调人员、安排会场，李思远心里不禁有些感慨。
她确实很优秀，也很努力，否则也走不到今天的位置。只是当年，他们都太年轻，也太固执。
下午的座谈会，在学工部的小会议室里准时召开。
李思远和孙丽坐在主位上，李璟秀主持会议，学工部和团委的几个科长，还有十几个从各个学院抽调来的副书记和辅导员，坐了满满一屋子。
会议开始，李思远先简单说明了来意，强调了这次调研的重要性。他的话不多，但每一句都很有分量，那种来自上级机关的威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怠慢。
孙丽则在一旁认真地做着记录，她心思缜密，观察力极强，将每个人的表情和发言都记在了心里。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里，各个学院的代表轮流发言，介绍着本学院的学生工作情况。大多是些官样文章，报喜不报忧，说自己学院的工作做得多好，学生多优秀。
李思远耐心地听着，偶尔会针对某个细节，提出一两个问题。他的问题往往一针见血，直指要害，让好几个发言的人都有些措手不及，额头冒汗。
李璟秀坐在他旁边，看着他遊刃有余地掌控着整个会议的节奏，心里愈发觉得这个男人深不可测。他已经完全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大学生了。
座谈会结束后，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李思远对李璟秀说：“李副部长，今天辛苦了。明天上午，我们想看一下相关的档案材料，比如近五年的学生入党申请书、思想汇报，还有毕业生去向登记表。”
“好的，材料我们连夜准备，保证明天一上班您就能看到。”李璟秀立刻答应下来。
“另外。”
李思远话锋一转，“我们来到学校，按理说，应该要去拜访一下学校的主要领导，汇报一下工作。不知道哪位校领导方便，我们想约个时间。”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之一。他要试探一下学校党委班子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