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摇曳,就在逼近的刹那,那人影猛地一颤,一点一点的动作猛地一顿,仿佛被烫到般,缓缓抬起头来。
散乱的发丝下,露出一张瘦削肮脏的脸。
然而最令人心惊的是,他双颊鼓胀,嘴里象是塞满了什么东西。
一条又黑又长的尾巴从他嘴角垂落,正无意识地扭动着。
张县丞显然对此早已习惯,道:“自那之后,此人便开始喜食活物。”
“就算是严加看管,也丝毫不管用。”
“他总是会莫明其妙地弄出活物,初时只是鸡鸭之类,后来渐渐成了牛羊。”
方烬穿过重重黑暗望着此人,心中觉得周行知应该不会介绍一个不靠谱的人。
他缓缓走上前,靠近木栅栏。
苟大力猛地瞪圆双眼,仿佛生怕方烬要抢夺他口中的吃食,慌忙大口咀嚼起来。
伴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吱”声和骨骼碎裂的“咯吱”声,那条垂在嘴边的尾巴迅速缩短,转眼间便被他尽数吞入腹中。
方烬面无表情,道:“苟兄,现如今县里混进了两只禁忌,我们搜遍全县,都毫无建树,不知苟兄可否助拳?”
苟大力瞪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方烬,没有任何反应。
方烬不由得心里有点犯嘀咕。
这苟大力怎么看都邪乎,当真靠谱吗?
然而下一瞬,苟大力的眼神悄然变了。
原先的呆滞惊惶如潮水般退去,转而化作一片深潭似的平静。
他缓缓起身,从牢房最深处的阴影中踱步而出,仿佛从漫长的混沌中苏醒,声音沉稳如钟。
“开门。”
一旁的牢头早已目定口呆。
自这位爷被关进来,他还是头一回见对方如此清醒的模样,简直与常人无异。
“还不快开门!”张县丞一声低喝惊醒了发愣的牢头,他慌忙掏出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牢门。
苟大力身形一动,便要迈出监牢。
方烬眼前猛地一颤,视界迅速跳动起来。
【状态】:深潜中
【深度】:4
在视界跳动的刹那,他看见一道半透明的虚影从苟大力身上“飘”了出来,那虚影如烟似雾,刚挣脱半身,却似被某种看不见的枷锁猛然拽回,硬生生跌回肉体之中。
整个过程,尤如魂魄即将离窍飞散,却在半途被一股蛮力强行拖回囚笼。
状态重新跳回正常。
苟大力盯着方烬,声音沉稳。
“案子与我说说!”
…
一张张人皮被整齐铺在狭小的班房内,那一双双空洞圆睁的眼珠,仿佛仍残留着生前的惊惧,直勾勾地钉在场中几人身上。
张县丞被这死寂的注视搅得脊背发凉,目光游移,始终不敢正视。
方烬却静立一旁,面无波澜,仿佛眼前只是寻常物事。
苟大力在皮囊间走走停停,信手拈起一张人皮在指间捻搓,又俯身凑近细嗅。如此反复查验,过了许久,踱回众人面前。
只一句话便让张县丞睁大了眼睛。
“寻到了。”
…
…
不过两日工夫,城隍庙便重新开了门。
许是歇了几日的缘故,此番开门竟比往常还要热闹几分。
香客络绎不绝,直到日头西沉,庙内才渐渐安静下来。
送走最后一位香客,少年仔细关好庙门,端着备好的素菜馒头,匆匆往后院师父的住处走去。
自那夜归来,师父便闭门不出,说是伤势沉重。
可几日过去,也不知可曾好些了。
城隍庙本就不大,少年没走几步便来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
还未及敲门,一阵细微的动静便从门缝里钻了出来——
吸溜…吸溜…
还夹杂着吧嗒嘴的声响,仿佛屋里人正吃得津津有味。
少年低头一看,中午送来的饭菜原封不动地摆在门口,早已凉透。
“师父没吃午饭,那现在在屋里吃什么呢?”他心里咯噔一下,隐隐发毛。尤豫片刻,还是抬手叩响了门板。
屋内的咀嚼声戛然而止。
一阵沉默后,传来师父略显沙哑的声音:“谁?”
“是我。”
少年应道,忍不住追问:“师父,您刚才在吃什么呀?”
“胡说什么,我在运功疗伤。”里面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
“可您晌午的饭食一点没动……这样整天不吃不喝,身子怎么受得住?”
“整天吃这些清汤寡水,我的重伤何时才能痊愈?!”门内的声音陡然拔高,透着一股焦躁。
少年愣住了,低头看了看手里那碗素菜,迟疑道:“师父想用些什么?弟子明日就去备来。”
屋里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门缝里挤出一个字。
“肉。”
少年浑身一僵,眼睛猛地睁大,脸色唰地惨白如纸。他手一抖,碗里的饭菜险些泼洒出来。
“可、可是师父……”
他声音发颤:“您不是常说,庙里忌荤腥,这是规矩……”
“规矩是死的!”里面的声音打断他,带着一种陌生的急促:“师父我伤得重,偶尔破例吃些荤腥补身子,有何不可?再这么耗下去,伤势怎能见好!”
少年嘴唇哆嗦,面无人色,终是哑声道:“……知道了,师父,明日,我给您备肉。”
他端着碗,魂不守舍地转身欲走。
“等等!”
屋内一声厉喝骤然炸响!
少年如遭雷击,双脚钉在原地。
手中的碗碟应声滑落——
“哐当!”
脆响刺破寂静,瓷片迸溅,饭菜泼了一地。
“……怎么了?”门内的声音问。
“碗、碗打了……”
少年盯着满地狼借,声音虚浮:“我这就收拾。”
“且等等,我问你。”
屋里的声音问道:“今日护身符卖得如何?”
“今日香客不少,护身符也卖了许多。”少年回道。
屋里的声音轻轻“恩”了一声。
少年收拾了饭菜,刚刚走出师傅的院子,便脚步猛地加快,并没有进庖屋,直接冲进了前院。
停步在卖护身符的案前,上面还摆着一块块今日没有售完的护身符。
少年打开其中一个护身符,里面装着机少的香灰。
然而匍一打开,他的脸色便变了。
这香灰中带着一股难以描述的味道。
那是一种略带臭味但偏偏极好闻的味道。
但这很不对。
供奉城隍爷的香灰,不是这个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