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书，父亲的身体要紧，还请您和医护人员多费心，务必让他遵医嘱静养。”阮晴的语气听不出波澜。
“至于地方上的工作，有当地的同志负责，父亲既然退下来了，就不宜过度操劳，免得影响康复。”
“是是是，阮主席说的是。”李秘书连忙附和，但话锋一转，语气更加谨慎。
“只是阮老虽然退下来了，但对一些老项目、老情况，毕竟还是了解的。最近好像有人在打听一些很多年前的旧事，可能涉及一些早已尘埃落定的历史情况。”
“我们担心，万一有些信息传递不准确，或者被误解，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困扰。阮老的意思是，希望各方面都能以大局为重，维护好稳定和谐的局面。”
这话说得非常含蓄，但阮晴听明白了。这是在提醒，甚至可以说是警告。
父亲那边得到了消息，不希望事情闹大，通过秘书来递话，让她这个在江市的女儿“做工作”，或者至少撇清关系。
阮晴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她沉默了几秒，声音依旧冷静：“李秘书，请您转告父亲，江市的工作，市委市政府正在依法依规推进。
“会立足本职岗位，履行好民主监督职责。至于一些陈年旧事，我相信组织和纪律会有公断。”
李秘书在电话那头顿了顿，显然听懂了阮晴的软中带硬，只好说：“好的，阮主席，您的话我一定带到。也请您多保重身体。”
挂了电话，阮晴将车停在路边，深深吸了一口气。
父亲的手还是伸得这么长。他越是紧张，越说明当年的事情不简单。
这非但没能吓住她，反而让她更加确定，唐逸的调查具有重大意义，也极其危险。
她拿起手机，点开唐逸的微信，输入框里的字打了又删。她想提醒他小心，想告诉他背后的水可能比想象中更深。
但最终，她还是删掉了所有文字。现在任何来自她的直接提醒，都可能给唐逸带来更大的麻烦。她不能把他暴露在更明显的火力下。
她转而给秘书长老李发了条信息：“李秘书长，关于优化营商环境民主监督的调研方案，我觉得还可以再深化一下。”
周一上午，唐逸刚走进办公室，许蒙生就紧跟了进来，神色凝重地关好门。
“主任，情况有点不对劲。”许蒙生压低声音，“我们可能被高度关注了。”
“说具体。”唐逸面色一沉。
“周末，我那个在省城帮忙侧面了解孙老情况的关系，非常隐晦地提醒我，说最近好像有来自上面的视线，在关注江东省尤其是江市的一些‘历史遗留问题’的动向，让我们尽量低调，别再碰敏感话题了。”
许蒙生语气紧张，“他没明说，但意思很明确，我们的动作可能引起了不必要的注意。”
唐逸的心猛地一紧。来自“上面”的视线？
“还有，”许蒙生继续道，“我按照您之前的指示，尝试通过档案系统查询当年大桥建材的政府采购批文线索。”
“发现相关档案卷宗的访问日志有些异常，近期有非正常时段的查询记录，而且查询权限级别很高。”
档案访问异常？高级别权限查询？这意味著有人也在查同样的东西，而且来头不小！
是在摸底？还是在清理痕迹？
唐逸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压力已经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警告已经发出，监控已经启动。对方的反应速度和组织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蒙生，”唐逸转身，语气异常冷静果断，“所有明里暗里的调查，全部暂停。立刻停止。”
“主任，那我们”许蒙生有些急了。
“敌暗我明，硬碰硬是下策。”唐逸目光锐利，“对方越是这样，越说明我们找对了方向，他们害怕了。但现在不是摊牌的时候。”
他沉吟片刻，下达指令：“第一，你立刻通知所有知情的内部人员，统一口径，近期所有工作重心就是确保大桥项目安全优质按期完工，其他一律不知。”
“第二，之前搜集到的所有零散信息，由你一人保管，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动。第三，对外，我们要表现得一切正常，甚至要比以前更‘正常’。”
“更正常？”许蒙生有些不解。
“对。”唐逸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
“主动向市委、市政府打报告，申请对青龙嘴大桥项目进行全面的安全生产和质量‘回头看’大检查，把声势造大，把一切都摆在明面上。”
“我们要用绝对的阳光透明，来应对暗处的窥探。”
许蒙生恍然大悟：“明白了！主任，这是以进为退，用公开检查来堵住所有潜在的质疑，也保护我们的调查不被干扰！”
“没错。”唐逸点头，“同时，你私下找绝对可靠的技术人员，对项目部、档案馆等关键区域的网络和物理环境，做一次彻底的、隐蔽的安全扫描。”
“是！我马上去办！”许蒙生领命，匆匆离去。
唐逸独自站在办公室裡，心情沉重而决绝。
来自京都的警告，高级别的档案查询，都表明对手的能量深不可测。
外公的案子，恐怕不仅仅是一起工程事故那么简单，很可能牵扯到更高层的权力和利益纠葛。
他拿起手机，看着阮晴那个简单的微信头像。她现在肯定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不能连累她。之前发的那个提醒信息，她只回了“收到”二字，既是默契，也是划清界限的保护。
他删掉了输入框里想问她是否安好的话，转而拨通了市委秘书长的工作电话，语气如常地汇报了关于组织大桥项目“回头看”大检查的设想
风暴将至，他必须更加谨慎，更加坚韧。真相或许遥不可及，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他就没有回头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