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混合著浓重的药味在姜弘毅的臥房內縈绕。
这位姜家老家主半倚在锦缎靠枕上,面色尚带著久病初愈的灰败,但眼神已恢復了几分锐利。
卫凌风开门见山地问道:
“姜老,依您看,那日在江湖盛典上突然现身搅动风云夺走龙鳞的黑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姜弘毅咳嗽两声,授著鬍鬚缓缓道:
“老夫思来想去,最大的嫌疑,还是落在合欢宗宗主烈青阳身上,那天姜玉成和张奇航那两个逆贼联手打中老夫的掌力,分明就蕴含著一股极其精纯的三品入道境的气劲!若非如此,老夫也不至於被这等宵小重伤至此。
依老夫推测,烈青阳此獠,恐怕是想借姜玉成的手掌控姜家,若姜玉成得手,他自然成为幕后之主。若事情不成他退而求其次夺取龙鳞!
而你卫旗主,先是打残了他那不成器的儿子烈欢,他自然也想顺手將你除去,以绝后患。”
卫凌风不解道:
“烈青阳作为合欢宗宗主,凯龙鳞,尚在情理之中。可姜家的庞大家业,这等烫手的山芋,他真能接稳?况且一一以他三品入道境的修为,不是一心寻求突破吗?世俗的钱財產业,对他真能有如此大的吸引力?我实在是想不通。”
姜弘毅微微頜首,脸上也露出困惑之色:
“以老夫对此人的了解,他確实应更醉心於武道巔峰。此番反常行径,著实令人费解,不知他为何会自降身份,与姜玉成这等宵小之徒搅合在一起。不过我们所说都是推测,也没有什么合欢宗的实证。”
这时杨昭夜转而正色面向姜弘毅:
“姜老先生,本督仔细查阅了近日的卷宗。发现江湖上接连发生数起离奇命案,死者皆死於一种—效果奇诡的情药之下。此药手段卑劣,且未在之前的江湖盛典上出现。
经天刑司药师反覆查验,其配製手法和药性,都高度疑似合欢宗秘传!炼製此药所需的几味核心材料,必须新鲜採摘方能入药,无法长期保存。
本督推断,合欢宗在云州境內,必定设有秘密据点,用以培育这些毒草奇!不知老先生在这云州地界经营多年,对此可有线索?”
姜弘闻言唤来管家,取来一张摺叠得整整齐齐的云州绢图,简单標记过后送给了杨昭夜:
“杨督主明鑑,老朽对合欢宗那帮妖人的一些藏污纳垢之所,倒確实知道一二,请督主过目。”
杨昭夜起身接过,满意地点了点头:
“姜老先生有心了,你伤势未愈,好生静养,剩下的事,自有天刑司处置,卫凌风!隨本督走!”
卫凌风捂著胸口故作为难道:
“督主?现在就走?我这內伤——咳咳——气血尚未理顺,恐怕还需再调理些时日—
杨昭夜霍然转身,凤眸如电,狠狠了他一眼:
“调理?依本督看,你再这般调理下去,只怕身子骨要越调越虚!少废话,办差去!”
姜玉麟察言观色,適时开口道:
“督主,玉麟这边恰好还有些细务,需与卫兄私下商议片刻,不知督主可否?”
杨昭夜的目光在姜玉麟诚恳的脸上停留一瞬,又警了眼卫凌风:
“公私分明,你们谈便是,白翎,你隨本督出来!”
两位美人出去,姜玉麟这才鬆了口气:
“卫兄,这几日你养伤,家父与我仔细商议过了你南下之事。”
“哦?姜兄请讲。”
“卫兄此行南下,是为红尘道开疆拓土,一路踢馆合欢宗。云州,作为合欢宗在南方最重要的財源之地,经此一事,合欢宗可谓是自掘坟墓!
莫说云州的合欢宗分舱能否扛过天刑司接下来的盘查,就算他们侥倖苟延残喘,我姜家也必会將其在云州的所有势力连根拔起!
届时,空出来的地盘、產业、弟子——都將成为无主之物,或者说,等待新的主人。
“姜兄的意思是—
“不错!我姜家愿助一臂之力,將这些清扫乾净后的『战利品”,尽数赠予红尘道!让云州成为红尘道在南方的根基之地!”
卫凌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沉吟道:
“姜兄与姜老先生的情谊,卫某心领。然则红尘道经年蛰伏,元气初復根基尚浅,目前恐怕难以独立支撑这等规模的扩张。”
“卫兄多虑了!”姜玉麟大手一挥,语气斩钉截铁:
“此事既由我姜家提议,自当由我姜家承担前期的铺陈!红尘道只需派遣几位能主事、有威望的舵主前来掌控大局即可!
至於前期所需的人手、据点、產业—一切琐碎,自有我姜家代为打理妥当,无需红尘道即刻投入巨资!”
姜弘毅抚须接口道:
“玉麟所言,即是老夫之意。经此金水帮合欢宗叛乱,云州乃至整个南楚的格局已然生变。
金水帮这颗毒瘤被去,漕运这块肥肉空悬,各方势力虎视耽耽。与其落入旁人之手,不如由我姜家协助贵派红尘道掌控。
此举於你们,是开疆拓土的良机;於我姜家,是获取长久利益之道。各得其所,何乐而不为?
:
卫凌风之所以没有在云州踢合欢宗的据点,就是因为人家在这里树大根深。
本来还想著只能开一个据点慢慢发展,谁成想合欢宗一言不合捅自己几刀,让他们彻底失去了云州的人心根基。
再加上地头蛇金水帮去也清算了,时机太好了。
原本红尘道距离太远不好管理,而如今有姜家帮忙,再加上自己和他们的关係。
天时地利人和皆备,卫凌风笑道:
“既然如此,在下就却之不恭了,对了姜兄,合欢宗名下可有上等青楼產业?”
姜玉麟执扇的手一顿,灰眸掠过讶色:
“自是有的。卫兄何出此问?”
“那正好!劳烦姜兄替我择选顶尖的一家,匀出一成乾股一一这份薄礼,我想赠予岳擎兄弟。
他心下算得清楚:武林盛典上自己亲手將岳擎与烈欢编排成组才受了伤,后来人家还带伤助拳,此等兄弟,当然要真心结交啦。
话音方落,厢房雕木门“眶当”一声被推开。
岳擎人未至声先到:
“好哇!我说怎寻不见人影,原来躲这儿密谋呢!神神秘崇的,莫不是编排我?”
姜玉麟朗笑起身:
“岳兄弟来得巧!卫兄正要送你份大礼一一合欢宗旗下青楼的一成股份!”
“什么?!”岳擎大娃娃脸涨得通红:
“我堂堂枪绝亲传,正派砥柱!岂能沾染这等污秽產业?莫说一成,便是金山银海堆在眼前,岳某也一—”
“岳兄误会了。”卫凌风忽然倾身凑近,压低嗓音道:
“既是大股东,楼里鶯燕任你差遣不说所有消遣,分文不取。”
岳擎喉结剧烈滚动,义正辞严的斥责卡在舌尖。
他在原地,半响才憋出一句:
“那、那也不成!习武之人沉涵温柔乡像什么话!”
可那飘忽的眼神早出卖了动摇的心。
卫凌风与姜玉麟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色,慢悠悠补上致命一击:
“唉,原本想著红尘道接手后,总要有人盯著那些魔门妖女,防她们欺凌姑娘作奸犯科
既然岳兄瞧不上这『青楼监察使”的职责一—”
“且慢!”岳擎猛地抬头,眸中进出凛然正气:
“卫兄此言点醒我了!魔门產业鱼龙混杂,正需我辈匡扶风气!这担子岳某义不容辞!
3
“哈哈哈哈哈!”
屋內大笑不止,屋外杨昭夜银袍一晃和白翎已至门边:
“本督还有要案,小叛贼,记清约定一一没我首肯,不许你再给卫凌风调理。
如今知道了自己正牌娘子身份的白翎抱臂笑:
“我若偏要呢?”
“简单。”杨昭夜丹凤眼微眯:
“明日刑部海捕公文便会贴满十三州省衙。谋逆同党的罪名,够卫凌风躲半辈子。”
“你!除了拿权势压人还会什么!”
银袍督主回身勾唇,红唇擦过她耳畔:
“怎么?昨夜初尝云雨,今日便离不得男人了?”
“谁离不得!不碰就不碰!”(忍一时而已!反正风哥是自己的啦!我不会偷偷去?)
望著杨昭夜银袍翻飞消失在长廊,白翎忽觉心口堵得慌。
那种感觉如果用一部剧来概括的话,就是《无能为力的妻子,英俊被迫的老公,强势无耻的上司》。
好像想起了什么的白翎在意识中好奇道:
“喂,昨天好像没怎么听你说话呀?风哥嗯,那么厉害的时候,你跑哪儿凉快去了?”
妖翎的声音带著刚睡醒似的慵懒,旋即化作毫不留情的讥讽:
“说什么?用力加油”吗?呵,你这小废物,每次都才几下就丟盔卸申,软得像滩泥!真是白瞎了我传你的《瀚海御虚诀》!五品冲元境就这点出息?”
白翎声音羞恼又带著点理直气壮: “那能怪我吗?!你又不是没看见!风哥他——他那么—那么那个什么!根本就不是人能抗衡的好不好!换你上,你行?”
妖翎的声音透著一丝酸意:
“行了行了,好歹五品冲元境了,你这境界提升的还真是名副其实,真是被冲圆了的。”
白翎得意地轻哼一声:
“你就是羡慕!”
妖翎沉默了一瞬,幽幽嘆息:
“唉——是啊,是羡慕啊。有些人多走运,爱上的、喜欢上的和將来要嫁的,兜兜转转都是同一个人。有些人呢——喷,连个想嫁的都找不著。老天爷这心,偏得都没边儿了!”
白翎顿时来了精神,打趣道:
“真动凡心啦?咱们俩好列也算同命相连,你要真有这心思,我帮你物色物色?保证——”
妖翎立刻打断她:
“还找什么找?我看卫凌风就不错!皮相好,身子骨硬朗,塌上功夫更是—?嗯!就他了!”
她的语气,仿佛在菜市场挑中了最大最水灵的白菜。
白翎的声音瞬间拔高:
“想得美!风哥早就有主了!”
妖翎嘿嘿一笑:
“有主了才说明是好东西,是別人“精挑细选”验过货的,这不正好吗?省得我再费工夫检验了。”
意识里的交锋正酣,巷口恰好转出两道人影。
走在前面的正是玄一宗的“青霄仙子”陆千霄,她依旧一身青衣,气质清冷,只是眉宇间似乎比昨日更沉凝了几分。
紧跟在她身后的,是穿著否黄短裙,脸蛋红扑扑的小侍女青青。
“少爷!”青青像只欢快的小兔子,乳燕投林般扑进卫凌风怀里,小脸上满是关切,“您没事啦?太好了!”
陆千霄一双清冷妙目在卫凌风身上来回扫视,难掩惊异:
“这么快就恢復了?”
她黛眉微,隨即想到什么,脸色变得有些微妙,声音里带著试探:
“等等————难不成————是谁帮你『调理”了?”
卫凌风只是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並未作答。
恰在此时,白翎也从府內然走出,换了一袭素雅长裙,眉眼间却带著一股难以言喻的慵懒满足和容光焕发,像是吸饱了晨露的娇,她衝著卫凌风甜甜一笑:
“风哥,我先去海宫据点了。”
陆千霄闻声下意识地扭头望去。
只一眼,她那双冰蓝眸子瞬间瞪圆了,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失声惊呼:
“你?!你——你怎么五品冲元境了?!”
那股浑厚圆融仿佛被“冲”得无比饱满的元力波动,清晰地环绕在白翎身周,做不得假!
电光火石间,联繫到卫凌风的瞬间康復和白翎此刻的状態,一个让她心头又酸又涩又怒的念头猛地炸开。
陆千霄只觉得一股气血上涌,指著白翎,声音都有些变了调:
“难不成难不成你给卫凌风调理了?!”
白翎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面对陆千霄带著质问和懊恼的目光,她非但不恼,反而微微扬起下巴,她唇角勾起一个挑畔的弧度,对著陆千霄轻轻一挑眉:
“你猜?”
话音未落,在陆千霄惊的注视下,白翎竟旁若无人地起脚尖,纤纤玉臂环上卫凌风的脖颈,对著他的唇瓣便印下了一个宣示主权意味的香吻。
吻罢,她还挑畔似的警了陆千霄一眼,这才像只骄傲的小凤凰般,裙据飞扬,迅速转身离去,留下一阵香风和呆立当场的两人。
陆千霄看著白翎消失在街角的背影,又猛地回头看向卫凌风。
后者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此刻在她眼中无异於最大的嘲讽。一股强烈的懊悔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臟!
完了!被这小妖精抢了先!
她只觉得昨天自己那番“循序渐进”、“拉近距离”、“多了解观察”的想法简直蠢透了!
你看人家白翎多直接?直接就就上床了!
明明几天前,自己和白翎在卫凌风面前还处於同一起跑线,甚至因为玄一宗的身份,自己可能还略占优势。
结果呢?人家不但一夜之间修为暴涨,稳稳压了自己一头,更重要的是,看卫凌风那副被滋润得容光焕发的样子和两人之间那亲昵的氛围这分明是身心俱被俘获了!
陆千霄只恨不能时光倒流!什么矜持!什么玄门仙子的身份!什么徐徐图之!
在实实在在的利益和力量面前,全都一文不值!
她只恨自己当时怎么就没狠下心,放下那点可笑的骄傲和矜持!
该上床换取利益的时候,真不能犹豫啊!
陆千霄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但那双看向卫凌风的冰蓝眼眸里,却充满了强烈的不服气和委屈,她上前一步,几乎是咬著牙问道:
“凭什么?卫凌风!你给我说清楚!我记得清清楚楚!
我提出帮你调理的时候,你百般推,说什么“影响仙子清誉”!什么第一次很重要!
凭什么她白翎就可以?!她哪里比我强了?就因为她是魔门妖女不要脸吗?”
卫凌风看著眼前这位素来清冷孤傲的玄一宗仙子,此刻竟像个闹彆扭的小女孩般质问,眼中笑意更浓。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陆千霄紧绷的香肩,笑著安抚道:
“陆大仙子,那当然不一样了,你是想跟我双修调理,而翎儿,是真的想睡我!”
“???”
见陆千霄若有所思,卫凌风不再多言。
隨后脚下发力,身形如电,朝著天刑司车驾离去的方向急追而去。
不多时,那辆玄铁鎏金华贵非凡的督主车驾便出现在视野中。
卫凌风几个纵跃,轻巧地落在车辕旁,朗声道:
“督主大人,卑职有要事匯报!”
车厢內,正闭目养神,小西瓜气的起伏不定的杨昭夜,闻声睁开那双冷冽的丹凤眼,眸中寒光一闪,一个“滚”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然而,“滚”字的尾音尚在唇齿间酝酿,卫凌风已像一条滑溜的鱼儿,趁她开口前的剎那空隙,“嗖”地一声钻进了温暖馨香的车厢內。
“你”
杨昭夜柳眉倒竖,凤眸圆睁,狠狠地瞪著这个胆大包天的傢伙。
她周身寒气四溢,仿佛要將这小小香车冻成冰窖。
卫凌风却浑不在意,脸上堆起带著几分瘩气的討好笑容,凑上前去,压低声音道:
“督主大人还在生气呢?您看卑职身上的伤,能恢復得这么快,可全仰仗督主大人您昨晚大度赐的『药』啊。”
杨昭夜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扭过脸去,冷声道:
“哼!早知你是这般模样,当初就该不管你!明知是我派白翎去的,你还故意让她让她在叫得那么大声!卫凌风,你是成心的吧?存心气我是不是?
卫凌风立刻挺直腰板,摆出一副再正经不过的表情,理直气壮地辩解道:
“督主大人明鑑!这不正是因为翎儿那丫头胆敢惹督主您生气,卑职才『奋勇出击』,替督主您好好『教训”她,给您出气嘛!我这是替君分忧,惩前后!”
“噗一一!”
杨昭夜刚端起茶盏啜了一口,闻言一个没忍住,满口香茗直接喷了出来。
她玉容涨得通红,一半是呛的,一半是气的,指著卫凌风,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你—你这叫出气?你这分明是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乘!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出气法儿的?照你这么说,我要是也想出气,是不是还得推推她呀?”
眼见督主大人的醋罈子被彻底打翻,车厢里瀰漫的酸味都快盖过薰香了。
卫凌风身体前倾,在杨昭夜还没反应过来时,大手便“啪”地一下,精准无误地拍在了那被银色锦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浑圆之上。
这一下拍得又快又准,恰好打在了那块贴身的玉石上。
“嗯!”
一声短促的闷哼,不受控制地从杨昭夜紧抿的樱唇中逸出。
她那原本因怒气而显得格外冷峻的玉容,瞬间如同染上了最美的晚霞,从耳根一直红到了脖颈深处。
方才那副高高在上、漂痛不可侵似的天刑司督主造型,在这一拍之下瞬间破功,显出几分小女儿態的羞恼。
“混蛋!”
杨昭儿又羞又气,差点跳起来,也顾不上什么督主威仪了,回头就衝著卫凌风低吼:
“就敢这么欺负本督是吧?!”
卫凌风立刻高举双手作投降状,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带著点无赖:
“好好好,督主大人息怒。那您说,小的要怎么做,督主您才肯消气呢?只要您开口,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杨昭儿被他这副惫懒样子弄遵又好气又好笑,凤眸流转,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脸上露出了如同小狐狸般狡的坏笑,慢悠悠欠道:
“这样啊—本督看你认错態度还算诚恳。给你个將功补过的机会,本督给准备个玉石,你回去也给白翎戴上,那本督就不生气了。”
卫凌风:???
你们这都是什么奇葩的解气方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