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云州姜府门前车水马龙,各路人马携带重礼,排起的长龙几乎要拐过街角。
卫凌风带著青青,也拎著几个简易礼盒混在人群里。
青青歪著小脑袋,看著前面一个彪形大汉正指挥手下端著一盆珊瑚树进去,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食盒,忍不住小声嘀咕:
“少爷,咱们这礼,是不是显得太——朴素了点儿?“
周围人看见也忍不住皱眉,心说这么大场面,你这真是来串亲戚的?就带了点儿吃的?
卫凌风揉了揉她的脑袋:
“放心,咱们这礼,他们肯定会收下的。”
他目光扫过眼前奢华的姜府大门,以及门口那位汗流浹背笑容都快僵硬的管家:
“嘖嘖,看来这江湖盛典的热闹,真不是盖的。”
府內,待客偏厅,姜玉麟正在接待前来拜会的各个宗门代表,蓝衣女护卫阿影微微倾身,压低声音:
“公子,门外来报,卫凌风卫公子带著青青来了,也备了礼,正在排队。”
姜玉麟那双灰色的眸子瞬间亮了一下拱手道:
“家中突有急事!各位前辈、同道,实在抱歉,请诸位在此稍候,玉麟去去便回。“
说罢,他甚至不给眾人反应的时间,出门就命令道:
“去把卫兄从侧门迎进来,送到我的麟棲小筑去!”
阿影那双英气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错愕:
“公子,您这也算家事啊?”
“速去!没有这更要紧的家事了!”
侧门吱呀一声轻启,露出阿影那张依旧带著点困惑的俏脸:
“卫公子、卓姑娘,请隨我来。”
外面的人一看这两个后到的没带什么好东西的傢伙居然先一步进去了,还以为这真的是姜家的亲戚。
“麻烦阿影姑娘了,这阵仗,姜兄真是诸事繁杂啊。”
阿影在前方引路,语气依旧板正,带著点没好气:
“哼,那是,公子得知您来了,正在接待贵客都直接推了,说是家中有十万火急之事。“
三人避开喧闹的前厅,来到一处更为清幽雅致的独立院落。
姜玉麟几乎在卫凌风跨进院门的同时就已经上前直接握住了卫凌风的手:
“卫兄!终於把你盼来了!”
“姜兄客气,这不给你添乱来了嘛。”他指了指青青手里拎著的礼盒:
“一点心意。”
姜玉麟看都没看礼盒,只是目光灼灼地只盯著卫凌风:
“卫兄能来就是最好的心意了!怎么样,一路可还顺利?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今日打扰,除了给盛会捧场,倒真是有件正事要劳烦姜兄个方便。”
“哦?”姜玉麟神情专注,摺扇轻摇的节奏也停了下来。
“天刑司有个案子,牵扯到姜家的几批货,因此需要姜家配合,查查这些货的来龙去脉。”
“就这事?”
姜玉麟闻言,探手入怀,指尖微动,竞直接从贴身处摘下了一枚刻著麒麟祥云纹的羊脂白玉印信!
正是少族长信印!
姜玉麟无比自然地將这枚姜家未来掌舵人的信物塞进卫凌风手中:
“卫兄凭此印,无论是调阅姜家所有商行近十年的往来帐目,还是盘查各处货栈关卡记录,畅行无阻!人手不够,直接拿印信去支使管事便是。有什么需要儘管开口!“
“少——少爷?!”
一直紧紧跟在姜玉麟身后的蓝衣女护卫阿影,差点一口口水把自己呛死。
就这么隨手送出去了?公子您早上出门前还说要对任何外人都留三分心眼的呢?
除了对於大哥的帮忙,姜玉瓏其实也有自己的打算:
就是用这种有些任性甚至离谱的示好表现,盼望大哥能察觉到一些异样!
卫凌风微微一怔,没料到姜玉麟的信任竞如此彻底,收下信物道:
“姜兄这份信任,卫某记下了。”
“举手之劳。江湖盛典卫兄还没报名登记吧?”
他话锋一转,笑容带上点促狭,压低声音凑近几分:
“江湖水深,鱼龙混杂。卫兄需不需要——嗯——点额外的“便利”?玉麟可以安排,保证做得滴水不漏,让卫兄赛程轻鬆些。
这话一出,刚给卫凌风和青青倒了茶的阿影,手猛地一抖!
难以置信地看著自家公子一一公子!您刚才还在前面跟那些人义正词严地大谈“公平公正乃武德之本”!转头就主动提出给人作弊?!这双標玩得也太溜了吧!您的原则呢!节操呢!
卫凌风望著姜玉麟,按著心底疑惑道:
“多谢姜兄好意了。不过作弊也给你添麻烦,还是算了但我这身份也確实有点麻烦,天刑司旗主的牌子掛著。
顶著这名头参加,那些自詡名门正派的傢伙们,保不准开场就一拥而上把我当朝廷走狗围殴了,想公平一战都难啊。
所以我这次来,是想麻烦姜兄帮个小忙,报名的时候,帮我换个名吧,我想用个化名参赛。”
“合情合理!不过也只能在海选蒙蔽一下,毕竟不少人都认识卫兄,不知卫兄想用什么化名?”
卫凌风顿了顿,抬眼直视姜玉麟那双暗灰色的眼眸,说出了个带著辣条味道的名字:
“卫瓏。”
“卫—瓏?!”
姜玉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摺扇,暗灰色的眼瞳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翻江倒海般地涌动起来。
他怔怔地看著卫凌风,试图从对方那俊朗却总是带著几分漫不经心的脸上找出些什么:大哥你是发现什么了?
“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別的含义吗?”
“卫凌风的卫,姜玉瓏的瓏,还能有什么特殊含义?无非是纪念一下我们那位不幸早逝的妹妹姜玉瓏。”
姜玉麟强压著悸动询问道:
“我们的妹妹?卫兄——你这是?”
一旁的阿影和青青听得云里雾里,面面相覷。
卫凌风只是轻轻嘆了口气道:
“姜兄,我五年前不是和你说过吗?我这脑子总忘事,好在是来云州这一路,把该想起来的都想起来了。姜兄,能不能带我去——祭奠一下令妹?”
好消息是大哥终於回忆起来了一切,可也同样是记得姜玉瓏死了。
姜玉麟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控制著自己,重重点头:
“好!还以为卫兄会晚一些恢復记忆呢,我带你去。”
他抬头时脸上已尽力恢復平静,指著桌上卫凌风带来的礼盒隨口道:
“卓姑娘,这些礼物暂时放在小筑这里就好,劳烦了。”
不料卫凌风却上前打开礼盒,拿出里面的吃食。
竟是几个油纸包著的烧鸡、几盒包装精美的蛋酥,还有几瓶春华甘露酿:
“这些不是礼,这是给玉瓏那小傢伙准备的祭品。”
姜玉麟看著那几样再普通不过的吃食酒水,心头那股莫名的温热情绪几乎要將他淹没。
由阿影引路,四人很快来到了后山一处木掩映的墓园。
一座小小的汉白玉石碑孤寂地佇立其间:爱女姜玉瓏之墓。
旁边还立著一块无字小碑,显得格外孤寂。
阿影也知道姜家的一些家族往事,公子和族长有时会独自前来静默许久,只是她並不知道卫凌风认识小姐。
卫凌风亲手將带来的祭品—烧鸡、蛋酥、春华甘露整齐地摆放在墓碑前的石台上,隨即神色肃穆地上香祭拜。
阿影看著那几样祭品,心想虽说心意为重吧,但这祭品也未免—太接地气了些吧!
然而,当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家公子时,却被姜玉麟此刻正死死凝视著墓碑前石台上摆放的那些祭品。
祭奠完毕,卫凌风便起身告辞:
“姜兄,案子还有些线索要捋,我就先回天刑司落脚了。”
“应该的,卫兄查案要紧。对了,江湖盛典龙鳞爭锋大会的章程已定,分海选、八强、决赛三个阶段。
明日便是海选,千百人角逐,会分成若干小组混战晋级。卫兄这边—可有什么特別的要求?”
“没啥要求,一切听安排。”
直到卫凌风离开,姜玉麟才收回目光,却並未离去,反而在妹妹姜玉瓏的墓碑前席地坐了下来竟直接拿起那贡品蛋酥就自顾自地,不顾仪表的啃了起来,还不忘再补一口春华甘露。
阿影看著自家公子享用著贡品,虽心中存疑,却也不敢多问,只当是公子和小姐的感情很深。
“阿影。”
“公子?”
“明日海选分组名录,你且留心几分。给卫兄分派几位稳妥些的队友。譬如玄一宗或者海宫的精英。”
虽不明所以,阿影仍迅速翻动纸页:
“好的公子,玄一宗陆千霄当世五品,雷法精绝:还有海宫那位出身嫡系的特使姑娘,传言也很厉害,都可以分在卫公子这组,强强联手,必能轻鬆晋级。”
“不行!怎么都是女的?”
“啊?公子,这和——和男女有什么关係吗?”
“咳咳,我的意思是卫兄明显生性风流,分女的別被占了便宜,换成男的!”
林荫官道上,马蹄声噠噠。
青青跟在卫凌风身侧:
“少爷,原来您认识这位姜家小姐呀?难怪您出发前特意叮嘱我查姜家情报呢!只可惜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殞了。“
卫凌风脚步未停,思索道:
“先不用著急可惜,拿我的牌子,立刻去天刑司帮我寻几个有经验的件作。”
“仵作?!”青青杏眼圆睁,怀疑自己听岔了,“可——可明日就是龙鳞盛会海选了啊!您不抓紧准备准备?”
“准备?又不是你死我活的大开杀戒,活动筋骨罢了。”
话音方落,一股极不和谐的香风混著某种难以言喻的靡靡之气骤然袭来!
恰在此时,前方官道拐角处,一辆极其气派的黑色四驾马车隆隆驶过!
车身檐角悬掛铜铃,隨著顛簸,发出一种类似哀嘆又似狎昵轻笑的奇异声响!
那股仿佛熟透果实腐败前甜腻到让人窒息的香气,正是从此处散发出来,搅动著官道上原本清冽的空气。
卫凌风猛地勒住韁绳,深眸朝著那车马瞪去:
“合欢宗?!”
车內,合欢宗少主烈欢。
正慵懒斜倚在软枕上,他生就一副雌雄莫辨的阴柔俊美,薄唇红得似淬了血,眼尾微微上挑,含著几分脾睨万物的邪气。
身材丰腴却透著股狠戾劲的黑衣女下属跪坐榻边,奉上酒杯:
“公子神威盖世,此番龙鳞盛会必是囊中之物!待公子携龙鳞而归,再迎娶圣女大婚,宗內上下必是双喜临门,共贺公子登——”
烈欢满意地啜饮一口酒,正享受著奉承,却突然感觉一股凌厉杀意透车而入!
他猛地起身飞出车门!
然而此时车后方官道上,唯余几片落叶打著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