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凌风心头猛地一沉。
皇子应该被救的日子,竟然就是今天!
卫凌风没想到自己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好比是当老师的绞尽脑汁偷来了绝密的考卷,熬更守夜做出一份完美答案想给学生,
却猛然发现今天已经开考了,自家爱徒小杨昭夜那丫头已经进了考场!
自己总不能拿进去给她抄吧?
誒?等等!好像也不是不行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卫凌风脚下发力,身形如电,直奔尚书府。
至少先看看那宝贝徒弟出发没有,只要她人还在府里,现在去追总还来得及!
此刻的尚书府早已乱成一锅沸粥。
王尚书急得跳脚,府中健仆被他一股脑儿都派了出去,满城撒网搜救失踪的皇子。
这可是天大的功劳,但凡找回龙子,泼天的功劳等著领呢!
然而卫凌风心头却掠过一丝异样。
这般惊天动地的大事,皇宫那边怎么反倒静悄悄?既未见皇城戒严的铁桶阵仗,也没紧急召回省亲的王贵妃一干人等。
按理说天家血脉被劫,按说头一桩就该紧闭四门,把在外头的龙子凤孙都拽回去严加看管,生怕再丟一个。
现在这情形透著古怪!
整座离阳城人心惶惶,王府上下忙得脚不沾地。
偏偏在这片喧囂混乱的中心,尚书府深处那座偏僻幽静的小院,却仿佛遗世独立,岁月悠然。
纸窗透出暖黄的烛光,屋內,柳清韞刚刚洗净敷在脸上的珍贵药膏,正对镜轻抚微微淡去的陈年疤痕,素手执笔,继续描画未完的墨梅。
院中青石板地上,小杨昭夜则手持一截木棍,有模有样地比划著名《九劫寒凰录》里的招式。
隨著她动作翻飞,丝丝缕缕的寒冰气劲縈绕棍身,竟让那木头表面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冷气森然。
屋內,刚刚洗净脸上那层珍贵黑色药膜的柳清韞,肌肤还带著一层湿润的光泽,朝著院中那个还在月光下刻苦挥动小木棍的身影温声唤道:
“好啦素素,时辰不早了,该歇息啦!”
小杨昭夜抹了把额角的细汗,清越的声音带著股倔强劲儿:
“没事的娘,我再多练一会儿!师父再来要是看我没有长进,又得打我屁股了。”
听闻此言,柳清韞心中微动,忍不住朝著房顶四周的黑暗望了望:
“先生今天会来吗?”
小杨昭夜也收了棍势,睁大了那双明亮的凤眸四处张望:
“我也想知道啊?要不然我再强行渡劫试试?”
说到“强行渡劫”,小杨昭夜还故意加重了声音。
母女俩很默契的又四下找了找,確认没有人窜出来打小杨昭夜的屁股,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母女俩脸上那份期待瞬间化作了失落,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幽怨,这才转身进了屋。
因为刚刚洗去药膏还没有戴面具,柔和的烛光下,小杨昭夜望著娘亲的面容惊喜道:
“娘!师父留下来的药还真管用啊!您脸上的疤痕比以前淡多了。”
柳清韞闻言,对著光洁的铜镜又仔细瞧了瞧。
镜中女子的眉眼依旧温婉,那困扰多年的疤痕確实减淡了些许,让她几乎能看到恢復的希望,唇角不由得漾开一抹柔柔的笑意:
“也许这次真的有希望呢,真是多亏了先生慷慨赐药。”然而,话音未落,那份欣喜如同被风吹皱的水面。
柳请韞她像是骤然记起什么烦忧的事,蛾眉轻蹙,贝齿无意识地咬著下唇,显露出几分令人心怜的愁绪,低声道:
“只是
小杨昭夜敏锐地捕捉到母亲语调的变化,连忙追问:
“娘?怎么了?面容恢復不是好事吗?”
柳清韞轻嘆一声,低声道:
“我是在想咱们又要回那暗无天日的牢笼了。若非这次皇城出现意外情况,前两天咱们就该启程。到那时皇门深锁、守卫森严,哪比得这尚书府能容先生来去自如?也就是说,到时候
话音未落,小杨昭夜已紧咬下唇,倔强又委屈地接口:
“娘!到时候咱们就再也见不著师父了,对不?”
其实小傢伙心里早已明白结局,可孩童天性便是如此一只盼著时光拖延,仿佛只要自己装作不知,离別那日便永不到来。 就像明明要交的寒假作业偏要拖到最后一刻,总幻想著拖延就能永远攥著这份温暖。
可柳清韞轻飘飘一句话,却將那美梦戳破了!
小杨昭夜鼻尖一酸,猛地扑进母亲怀里,肩头微微发颤。
柳清韞又何尝不心痛?先生如一道曙光撕裂她的黑夜,给她枯槁的人生注入希望,转瞬却又要坠回深渊。
此刻她只將泪珠强忍在眼角,纤臂环住女儿柔软的身子,胸中翻涌著无声的悲凉。
母女俩依偎著沉默了许久,小杨昭夜才抬起头,带著一丝豁出去的决心,抓住娘亲的衣袖急切道:
“娘!我带你离开吧!我现在的轻功练得可好啦,一定能背著您飞出这离阳城!咱们去找师父!江湖流浪也好过回去受罪!”
柳清韞心中一慟,她毕竟在深宫磨礪过,思虑更周全些,蹙起眉头道:
“娘明白素素的心,娘又何尝愿回那地方?可眼下皇子下落不明,城里到处都在严查盘问,咱们恐怕刚露头就被盯上了。况且素素忘了么?上次先生来时,我们答应过他,这件事要找出正面解决的办法,不能一味躲避呀!”
小杨昭夜扁了扁嘴,颓然低下头道:
“我知道的,娘,可女儿实在想不出別的路了!上次师父让我打听石林镇的消息,我查遍了府里能找到的材料,半点有用的线索都摸不著,而且我也不觉得解决了那里,皇帝能给咱们什么恩赏。”
小杨昭夜说著又激动起来,抬起水光瀲灩的凤眸,带著孤注一掷的恳求:
“师父怕是也没有好办法了!一旦我们再踏入宫门,高墙深锁,重兵把守,这辈子还能再见他一面吗?娘!让我留下记號告诉师父咱们的去向就好,求您了,让女儿带您走!”
柳清韞看著女儿焦灼无助、紧攥著自己衣袖的小手,那清丽的眉眼间满是挣扎和心痛:
“这”
柳清韞正犹豫著是否要等先生来商议对策,却听“吱呀”一声一屋门猛地被推开!
烛火摇曳间,那抹熟悉的身影已如疾风般掠至身前。
卫凌风动作熟练行云流水,长臂一捞便將小杨昭夜拎起,顺势按在腿上,掌心照著那圆翘的小屁股就是清脆利落的几下:
“小混帐!为师千叮万嘱要你们稳住心神等我想办法,你倒好!竟又敢盘算著拐带你娘潜逃?”
又听到了师父熟悉的声音,小杨昭夜猛地扭过头,待看清那张日夜掛念的脸庞时,鼻尖瞬间涌起滔天酸涩。
方才强压的恐慌与委屈轰然决堤,她不管不顾地扑进卫凌风怀里,滚烫的泪珠子砸湿了师父的衣襟,鸣咽声断断续续:
“师父!鸣鸣徒儿,徒儿方才还担心以后再也见不到您了!”
卫凌风被她哭得心头微软,伸手抹去小杨昭夜的泪,语气却故意板著:
“小没出息的!见面儿就知道跟师父哭鼻子是吧?”
怀里的小人儿却不管那些抱得更紧了。
娇小温软的身子全然贴著他胸膛,脸蛋还眷恋地蹭了蹭。
这难得的撒娇时刻像沾了蜜,小杨昭夜哪里肯放手?
毕竟师父每次来去匆匆,这点温存,她恨不得凝成永恆。
一旁的柳清韞眉眼笼著一层薄雾般的柔光,带著酸意轻嗔道:
“你呀,每次就知道缠著先生!”(小坏蛋,倒给娘留些亲近先生的空隙呀!)
抬头正撞上柳清韞温柔凝视的目光,卫凌风心头驀地一跳,白天淑妃娘娘那个投怀送抱的画面“刷”地就窜进脑海。
又是软玉温香紧贴上来,又是拿大桃子攻击自己,恨不得把自己直接留在宫里当个侍寢的暖床駙马。
你看这会儿还是挺温婉嫻静的嘛。
不过卫凌风同时也注意到了柳清韞面容的改变,已经开始显露出昔日倾城风华的雏形,不禁惊喜道:
“不错啊清韞!这药膏效力当真了得!才几天光景,疤痕竟淡了这么多!假以时日,
重拾当年绝美容姿绝非妄想!”
柳清韞被夸得颊边微红,唇边抿出一抹羞涩又克制的笑纹,低声道:
“先生谬讚了,全靠先生灵药之功罢了。奴家这副陋质粗皮,实在担不起『绝美』二字,先生还是莫要太过期待为好”
卫凌风心说你有,你可太有了”
而且还是既可当端庄温婉的秀丽淑妃,又可做红杏出墙的不贞娘娘,收放自如,简直天生就是勾魂摄魄的反差尤物!
说著卫凌风忍不住又看了看防偽的大桃子,是她是她没错!
恰在此时,院外隱约传来一队巡逻兵士的金铁交击声和喝问声,搅碎了夜的静謐。
依偎在怀里的小杨昭夜抬头提醒道:
“师父!这几天城里四处搜查,闹得可凶了!您可得当心些,千万別被他们当作乱贼给抓了!”
卫凌风轻轻捏了捏小傢伙的鼻尖笑道:
“为师正是为这个事儿来的,为了不让你们回宫受苦,来帮你们想了个办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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