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贺美修低头盯着手里的咖啡罐，罐身上凝结的水珠顺着金属表面滑落，在路灯下闪着细碎的光。
他沉默着转身，也走到自动售货机前，投币，随便选了一罐运动饮料。
“哐当。”
饮料掉落的声音比刚才梓川夏彦那罐要沉闷一些。
加贺美修弯腰拿起，看也没看就抛给了梓川夏彦，然后率先迈开步子，示意继续走。
梓川夏彦接住饮料，拉开拉环喝了一口，是柠檬味的。跟在加贺美修身后半步的距离，没有催促，安静地等着下文。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在两人脚边打着旋。
走了几十米，加贺美修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混在城市的夜色里，有些发飘。
“你还记得白天在教室，我对你说的话吗？”
梓川夏彦“恩”了一声。
“我说我对雨宫铃没感觉，完全无感。拦着你，纯粹是因为大家都不喜欢她，我不想让你糊里糊涂成了出头鸟。”
他仰头灌了一大口咖啡，冰凉的液体刺激着喉咙，喉结上下滚动。
“你小子转学过来，鞋柜里的情书就没断过，也没见你对哪个女生多看一眼。偏偏这个雨宫铃，让你特意找我要资料。”
加贺美修的语气变得有些烦躁。
“说实话，我当时就觉得，这事儿有意思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咖啡罐，发出“哗啦”的轻响。
“所以我回去就查了她的资料。学籍文档、社团记录、成绩单、出勤情况……我拜托学生会的朋友，把能找到的都翻了个底朝天。”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梓川夏彦，眼神里满是挣扎。
“接下来，脑子里就不停重复着烦人的声音。‘这女的绝对有问题’、‘看着就烦’、‘最好离她远点’……”
“明明理智告诉我，这个叫雨宫铃的女生，什么都没做错。成绩良好，从不惹事，连请假记录都干净得象张白纸。从任何角度看，她都是模范学生。”
“但我就是讨厌她——越了解她越讨厌，找不到理由。”
加贺美修将最后一口冰咖啡灌进喉咙，苦涩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象是在胸口点了一把火。
他随手将空罐精准地投进几米外的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转过身，他看着梓川夏彦，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行了，劳骚发完了。”他耸了耸肩，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懒散的样子，“该回去继续肝游戏了，明天见。”
“明天见。”
梓川夏彦站在原地，目送着加贺美修的背影。
那个身影很快就导入了街上来往的人潮，最后彻底消失在夜色深处。
抬手，用指节用力按了按眉心。
事情比他想的还要棘手。
加贺美修，一个宣称对三次元毫无兴趣的死宅，仅仅是翻阅了一遍雨宫铃的文档资料，就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同级生，产生了如此强烈且毫无道理的厌恶感。
这再次完美验证了梓川夏彦之前的推测。
雨宫铃的治愈能力，附带着某种概念层级的诅咒。
接触越深，了解越多，厌恶感就越发不可抑制。
更麻烦的是，这种负面影响的传播方式，远比他预想的要诡异和广泛。
不需要物理接触，不需要视线交汇，甚至连见面这个最基本的条件都不需要。
只要产生了“关注”这个行为本身，诅咒就会如影随形。
或者说，认知到“雨宫铃”这个存在的程度，反过来会转化为“恶意”。
这能力简直是为“社会性死亡”量身定做的。
有点太克苏鲁了。
梓川夏彦低头，看着手里那罐加贺美修抛过来的饮料。
他仰头灌了一大口，柠檬味的液体划过喉咙，酸甜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
啧。
他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夜色渐深，街道上依旧是人来人往，两旁店铺的招牌亮着五颜六色的霓虹，让他的影子都变成了好几个。
得快点回公寓。
雨宫铃现在的精神状态可算不上稳定。
虽然自己刚才那番话，多少能让她心里好受一些，但一个普通女大学生，突然接受自己拥有超能力这种设置，天知道她一个人会钻进什么牛角尖里。
万一她想不开，对着墙壁来一发“治愈”，把自己“治愈”没了，那问题可就大了。
路过一个街角，便利店明亮的灯光将一角夜色驱散。
一个穿着高中制服的女生正站在店门口，低头划着手机，嘴角挂着笑。
百褶短裙，黑色过膝袜，手里还拎着一个印有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里面似乎是刚买的零食和饮料。
察觉到有人经过，女生下意识抬起头，正好和梓川夏彦对上了视线。
梓川夏彦没怎么在意，目光一扫而过，准备直接走过去。
“那个……”
有些尤豫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梓川夏彦脚步一顿，转过身。
女生还站在便利店门口的光晕里，乌黑的长发被夜风吹起几缕，贴在脸颊上。
她看着他，脸上带着一点不好意思的局促。
“请问……你是樱都大学的学长吗？”
梓川夏彦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又来了。
心里冒出这个念头，语气平淡地应了一声：
“恩。”
听到这个肯定的回答，女生脸上的紧张明显散去不少，甚至露出了一个璨烂的笑容。
“太好了，我就说肯定是！”
她快步上前，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仰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我之前在车站那边见过你，当时就想跟你说话来着，但是你走得太快了。”
梓川夏彦没接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这种开场白他听过太多次，是真是假根本无从考证，也毫无意义。
他的沉默似乎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女生连忙摆了摆手，补充道：
“啊，你别误会，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人！就是……就是觉得你长得很帅，想……想要个联系方式。”
说完，她的脸颊迅速染上一层薄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视线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经典的搭讪流程。
梓川夏彦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刚转到樱都大学那段时间，梓川夏彦的鞋柜，几乎成了全校女生的许愿池，每天塞进来的情书五花八门，从粉色信纸到手绘卡片应有尽有。
走在校园里，也总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
也就现在热度降了，才能稍微安生一些。
“转校生”这个身份自带的光环，加之这张脸的加成，效果确实拔群。
见色起意，也算是一种有理由的喜欢。
但同样存在莫名心动的爱恋，就连当事人也说不清道不明。
那恶意呢？
梓川夏彦正视jk期待的目光，缓缓开口：
“你讨厌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