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赶到小丘时,青芷已静立在那儿。
她依旧一袭青纱罗裙,衣袂在微风中轻扬,但向来平静的语调里却透着一丝急切:
“虫群异状,确如所言?”
陈临心知此事由自己发现,理当亲自禀明,他上前一步,郑重回道:
“晚辈亲眼所见,金纹螟成群巡飞之态,与蜉蝣求偶时的景象极为相似,虫群规模已在急剧扩大,若不及时应对,恐生大变。”
青芷听完面色微凝,素手轻扬间,一片翠绿灵叶迎风而长,转眼化作舟揖大小。
“上来。”她率先踏上叶缘,待陈临二人站稳后,灵叶倏然升空:
“指路。”
陈临只觉脚下微微一沉,四周景物骤然飞退。
这飞行高度仅离地数丈,劲风扑面而来,倒象是骑着匹失控的烈马在贴地狂奔,全然没有想象中腾云驾雾的飘逸。
“那边!”他也没心思感受具体,抬手指向西侧。
灵叶一个急转,片刻后便见前方竹林上空金云翻涌。
陈临脸色骤变……眼前虫群竟比方才所见还要密集数倍,金纹螟如乌云般笼罩半片竹林,显然虫害已在急剧爆发。
青芷凝望片刻,秀眉紧紧皱起,她轻吸口气,当机立断操纵灵叶降落在稍远处一片空地上。
落地后,她沉默两息后突然转向陈临两人:
“此事……依你们之见,该如何处置最为妥当?”
陈临听出她语气中的迟疑,心下微觉诧异。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稍作思忖后,便提议道:
“金纹螟惧火,可否请精通火系法术的修士前来清剿?鉴于虫群可能爆发,最好能请动筑基真修出手,方能万无一失。”
青芷听闻此言,来回踱步片刻后,目光凝向陈临身上:
“若……暂时没有筑基修士呢?”
陈临尚未回应,齐增文已忍不住抢先道:
“怎会没有筑基修士?只要青岚真人传讯,临渊仙城内哪位筑基真修敢不前来效命?”
陈临却从中听到另外意思,当即拱手:“还望仙子明示实情。”
青芷眸光微动,对陈临轻声道:“你且随我过来……”
待二人行至竹林深处,她驻足沉默片刻,终是轻叹:
“实不相瞒,青岚真人外出未归,如今塔内阵法封闭,我并无权限开启信道迎筑基修士入内。”
说到此处,她眸光微暗黯,摇摇头道:
“且为守此秘,苍青园虫害之事,我仅能以私人情面请动几位执事相助……此事关乎重大,还望二位慎言。”
陈临闻言心下了然,原是青岚真人不在塔中,难怪只区区虫害,就闹的如此大费周章。
不过他随即想到眼下情况,顿时心中微凛。
眼前这位青芷仙子唤他们过来,私下询问,其意就是想继续保密此事。
显然青岚真人外出这件事情极为重要……陈临注意到,青芷此次前来,只孤身一人,连那群青衣侍女都未带一个。
陈临心知自己或许已卷入某样好坏不知的事情之中,但眼下局势已容不得抽身。
他暗叹一声,当即收敛心神……当务之急是先平息虫患。
眼前这位青芷仙子虽思虑细致,终究欠缺历练,处事手段不够老练果断。
既然如此,不如先助她渡过眼前难关,日后或能结份善缘。
陈临思忖片刻后,心中有了主意,他上前一步提议:
“既然请不动筑基修士,我们只能自行应对,金纹螟既畏火,当务之急是速购大量火系符录分发给众人。”
他指向虫群最密集的西南角:
“暂且放弃那片局域,派人轮番以火系术法驱虫,将其困在一处,其馀人手全力抢收灵荪,待采集完毕再集中清剿。”
青芷闻言眼眸倏然明亮:
“此法甚妙,只待买些二阶符录,当可代替筑基修士法术……”
“二阶符录?”陈临心道这也太奢侈了,大可不必如此。
然而正当他要开口时,青芷已驾起灵叶化作青虹飞起,只馀一缕清音随风传来:
“此事谨记保密,你且去入口处候我……”
陈临望着那道远去的青影,只得将已到唇边的话语咽了回去。
……
竹林深处,无数金纹螟振翅狂舞,虫群嗡鸣如雷。
数名身着红白袍服的丹鼎阁弟子潜至虫群附近。其中一人低声道:
“孙师兄,我们这般行事怕是不妥青芷仙子虽发了火符,主旨仍是护持采药……”
孙玉成不以为然地扬了扬手中符录:“你会不会算帐?金纹螟每只两点贡献,灵荪才一点,既然齐增文和那个新来的那啥……”
“陈临。”旁人提醒。
“对!陈临不就是靠杀虫挣的贡献?”孙玉成嗤笑:
“现在有符录在手,自然要专挑值钱的杀,至于那些还在埋头采药的蠢货……就让他们继续采去就是。”
手下弟子顿时眼睛一亮。
对啊,辛辛苦苦采灵荪才一点贡献,现在有符录护身,几道法术打过去就能杀一只值两点的虫子!这笔帐傻子都算得清!
“孙师兄英明!”众人轰然应诺,兴冲冲地挥舞符录,如饿虎扑食般冲向竹林深处。
一时间,火光在各处亮起,金纹螟的焦尸噗噗坠地。
他们杀得兴起,甚至忘了灵荪的存在,只专注于查找下一个金光闪铄的目标。
看着齐增文那帮‘蠢货’还在老老实实、小心翼翼地一株株采集灵荪,孙玉成嘴角的冷笑几乎要咧到耳根。
两日后……
一道清冷的命令通过弟子令牌传遍所有人:
“所有弟子听令:立即停止主动攻击金纹螟,以火系术法或符录驱赶,将虫群尽可能逼往西南角枯雷谷方向,不得有误!”
孙玉成与手下正杀得痛快,骤然听闻此令,只微微一怔。
“驱赶?驱赶干什么?杀了多痛快。”有弟子不满地嘟囔。
“仙子这命令……真是奇怪。”孙玉成也眉头紧锁,心中隐隐觉得不妙,但也不敢违抗,只得悻悻然下令:
“照做,先把虫子往那边赶!”
将虫群驱至枯雷谷时,孙玉成无意间瞥见,青芷仙子静立在谷外巨石之巅,而她旁边站着的,赫然是那个新来的丹徒……陈临,两人似乎在交谈什么。
孙玉成心中疑窦丛生:这小子怎么跑仙子身边去了?他凭什么?
恰在此时,大部分虫群已被驱入谷中。
只见陈临对青芷微微颔首,清冷的女声便传入众人耳中:
“全体后退。”
下一刻,青芷素手一扬,一道流光自她手中飞出,符录迎风而展,直射枯雷谷上空!
符录当空展开的刹那,赤焰如瀑倾泻,漫天火蛇狂舞间,整座山谷化作溶炉,刺目的光芒灼得人睁不开眼。
热浪扑面而来,空气中尽是焦灼气息。
待火光散去,谷中虫群已荡然无存,只馀袅袅青烟从焦土上升起。
“二阶符录……”
孙玉成目定口呆中,心里泛起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