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书毛茸茸的肚皮贴着微凉的工作台,爪尖夹着一根特制炭笔,在摊开的厚纸上“沙沙”地勾勒着。
前世的机械工程记忆,在【修理机械】技能的温柔光芒下缓缓苏醒,让他对车床的每一个部件都如指掌。
标准的三视图?标注精确的尺寸?这些对他而言,都如影子添顺毛发一样自然。
但,他的笔尖却时常尤豫地停下。
他面对的难题,并非设计本身,而是如何让这份过于“理想”的图纸,屈从于这个时代粗糙的工业现实。
“铸件的精度公差必须放宽到现代标准的数倍————钢材不行只能在结构上增加冗馀厚度来弥补材料的不足————”
他一边低声计算,一边不情愿地将剪刀的关节部位画得更粗壮,刀柄也设计得格外厚实。
“加工刀具的寿命和稳定性也无法保证,刀片固定结构必须优先考虑快速更换和简易打磨————”
他的笔尖在刀片座和螺丝孔位部分反复修改,“还有冲压机力的波动,模具结构需要额外的导向和支撑————”
舒书放下炭笔,看着眼前这张为了“能够制造”而牺牲了“优雅”的图纸,忍不住把脑袋抵在冰凉的图纸上,发出一声哀叹。
“创业维艰,猫猫落泪啊——————”
但当他抬起眼皮,猫眼望向车间——
他看见杰瑞鼠正带着一群小弟,围着几本破书,爪子沾着墨水,在废纸上留下无比认真的数字足迹;他看见影子正耐心纠正着大狸测量角度的小爪子。
舒书心里那点想躺平摆烂的小念头,瞬间被更坚定的力量挤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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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得支棱起来!”他甩甩头,胡子因决心而翘起。“图纸是第一步,后面还得搞材料,教他们看懂图纸,调试机器————路还长着呢。为了咱们的这个家,本老板拼啦!”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埋首于图纸之中,炭笔与纸张摩擦的声音变得更加坚定而急促。
老板的专注与坚持,融进了工厂的空气中,所有员工心里都悄悄升起一个念头:“要更努力!绝对不能给老板拖后腿!”
加油!()9
杰瑞鼠在完成日常工作和帐目管理后,更加废寝忘食地钻研那几本淘换来的数学和物理入门书籍,它对数字和逻辑展现出惊人的天赋,已经开始尝试理解一些基础的力学公式。
“吱吱!(知识就是力量!)”它站在一叠写满演算过程的废纸上,小爪子激动地挥舞,“吱吱吱!(我们要帮老板把图纸上的东西,变成真正的机器!)”
在影子的组织和杰瑞的辅导下,学习的微风变成了热情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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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狸和老烟枪不仅学会了用挑剔的眼光找出不合格的产品,还开始探索“角度”与“并行”的几何王国;
灰鼠们分成一个个求知若渴的小组,由杰瑞挑选的“学霸鼠”带领,叽叽喳喳地学习着加减乘除和图形的秘密,为将来驾驭那些钢铁巨兽打下基础!
而与这片热火朝天的学习景象形成鲜明对比的,依旧是我们的汉斯和弗朗茨。(w;)
两条傻蛇看着大家围着纸张和书本,巨大的脑袋同步歪向一边,竖瞳里清澈如水。6妖看书蛧 追醉辛章劫
它们互相看了看,都觉得对方是世界上最聪明的蛇,于是放弃了思考,继续在角落里玩起了“谁缠得更紧”的无聊游戏,完美隔绝了外界的“学习噪音”。
夕阳将艾尔福德新城的轮廓拉得斜长,给屋顶和烟囱镀上了一层暗金色的馀晖。
影子叼着用油布裹好的告示,漆黑的皮毛与暮色交融,带着大狸与铁鞭出门而去。
它们融入建筑的阴影,如同幽灵般穿行在狭巷之间,深入那片被工业与贫穷笼罩的棚户区潜行,这里的空气污浊,河水散发着恶臭,低矮的棚户区紧密相连,是滋生绝望的温床。
影子立于铁鞭盘踞的“高台”,冷静地观察。大狸则凭借灵巧的身形,在巷道间穿梭,收集着信息。
它们看到面色蜡黄、眼神麻木的工人如同行尸走肉般在工厂与窝棚间往返,童工在危险机器旁穿梭,妇女在恶劣环境中劳作。
这里的生活,是与旧物街截然不同的,赤裸裸的生存挣扎。
“喵呜————”(这里的两脚兽————活得真累。)大狸回到影子身边,轻声说道。
在这样的环境下,个体似乎真的很难拥有独特的“灵魂”。
然而,当它们找到原铜指环工厂工人的聚居地时,看到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那是在苦难基底上叠加的、更为深重的绝望。
这里的“人”,身体上带着无法掩饰的异常痕迹,如同被打上了失败的烙印。
锤头又一次滑脱,差点砸到自己的脚,埃米卡奥卡福咬紧牙关,左臂那反向扭曲的关节传来一阵阵酸涩的胀痛。
那颗该死齿轮就在里面转动,让这该死的骼膊,连最简单的抢锤子都做不到。
他看着自己这双不中用的手,无力感攥紧了他的心脏,以前在厂里,他可是最好的装配工,手指灵活得象跳舞————现在,还有哪个工厂会要一个连锤子都握不稳的废人?
“妈,我来!”史蒂夫汤姆森看到母亲提着那桶浑浊的河水,跟跄了一下,急忙冲过去想帮忙。
他忘了自己脖颈后那个沉甸甸的肉瘤,刚抓住桶把手,那该死的失衡感又来了,视野猛地一晃,天旋地转,他重重摔倒在泥泞里,污水溅了他一脸。
耳边传来不远处那几个码头工人的哄笑声:“看那个齿轮脖子!连路都走不稳!”
羞辱感瞬间烧透了他的脸颊,比摔倒的疼痛更甚。
他不敢抬头看母亲担忧又疲惫的眼神,只想把自己埋进这肮脏的泥水里,永远不要起来。
铜指环工厂出事前,他跑得比谁都快,现在,他却成了连一桶水都提不动的累赘。
影子瞳孔微微收缩,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它心中涌动。
喵——(回到老板的工厂,对他们来说,或许真就是唯一的正常”活路了。
)
至少,在那里,他们身上的“异常”或许不会被视为怪物像征————
“喵呜。(开始吧。)”影子下令。
它跃上一根歪斜的木杆,将一张告示贴在显眼处。
大狸则凭借娇小的身形,将告示塞进半掩的窗缝,塞进人们常经过的墙角。
铁鞭用尾巴卷起石块,将几张告示压在不会被风吹走的地方。
月落日出,给艾尔福德新城的棚户区披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勉强算是光明的外衣。
他缓慢地穿好衣服,开始生火,准备一家人的早饭,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避免再次失去平衡。
他不得不将面包抵在桌沿,像对待精密零件一样,用相对完好的右手配合着,一点点完成“进食”这个任务。
史蒂夫抹了把汗,下意识望向窗外,目光忽然定格—自家窗户的缝隙里,不知被哪位好心的风精灵,塞进了一张陌生的纸。
他疑惑地走过去,小心地展开。
与此同时,吃完面包的埃米卡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准备再去碰碰那几乎不存在的运气,看看码头上有没有临时搬运的活计,即使他知道希望缈茫。
刚迈出几步,他的目光就被墙角一块石头下,那同样的纸张抓住了。
“————原铜指环工厂的员工————沃尔特工厂————重新点燃炉火————等家人归来————”
类似的情景,在这片被遗忘的角落里,在不同的窗前、墙角、门边,不断萌芽。
有人对此嗤之以鼻,嘲笑着“又是哪个傻瓜想来触碰这被诅咒之地”;
有人则充满忧虑,窃窃私语着“回去?谁知道那里面还藏着什么古老的噩梦”。
然而,对于那些正在绝望的泥沼中缓缓下沉的前铜指环工人们而言,这只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选择题:是在这里,继续沉默地滑向深渊?还是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