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许银翘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的身体下意识地挡在了刀前。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许银翘的身子被拥入一个硬邦邦的怀抱,男人的手很凉,像冰块一样丝毫不讲温情。
柔然人的刀携着利刃破空的声音,迎头劈下。
裴彧将许银翘拥入怀中,挡在她身前。
唇角在她耳垂上擦过,如叹息,如呓语。
“许银翘,你信不信,我是真的能为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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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许银翘的大脑已经彻底失去了运转, 她晕头转向地倒在地上,眼前的景物从染了血的皮肤上一下拉远,她看到铁青的天幕。
后脑勺陷入柔软蓬松的雪地, 许银翘看到,柔然汉王的刀, 还在半空中悬着。
诶?
她直起身子定睛一看。
汗王的胸口, 冒出一点银亮的闪光。
是刀尖。
汗王铁塔般的身子晃了晃, 朝前倒下。许银翘赶忙哆嗦着往外挪,看到了汗王背后的人。
手里拿着断刀的,是韩因。韩因身后, 是祝峤,何芳莳, 温绪
众人都长大了嘴巴, 惊愕得说不出话。
许银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将玉牌高高举起。
许银翘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温暖的床上。
不是月氏人游牧迁徙的,便携式的床垫, 而是一张真真正正, 四四方方的拔步床。
床幔层层叠叠, 犹如烟霞,身旁一溜烟放开了十七八个温手炉, 许银翘搓了搓手上的皮肤。她的皮肤白得和死了三天的人一样, 了无血色, 摸上去冰冷异常。
脑子钝钝的,好像在天寒地冻中一并被冻坏了,出现了大段的空白。
许银翘根本没有印象,自己是如何从柔然王廷中被抬走, 又如何辗转到达这里的。
她拍了拍脑袋,艰难地起身。
双腿支撑不住,许银翘还没成功站起来,就一下子倒在床上。她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膝盖传来咔嚓一声。
如果这一具身体是铁做的,那么她的所有关节都锈住了,听上去像是没有上油的铁皮盔甲,动起来咔咔作响。
许银翘又试了一次,好不容易在地上站定,她支撑着身体,朝空荡荡的房屋张开了嘴巴:“有人吗?”
很快,外头就进来一个人。人瞧着有些面熟,许银翘一时愣住,话就在嘴边:“啊,你是”
“您终于醒了!”
来人一下子撒开手中丝绢,张开双臂向前,一下子抱紧了许银翘。
许银翘愣住了,整个人动都不敢动,好像一只受惊僵直的小鹿。
总算从怀抱中挣脱开来,那人又道:“公主,您不认识我了,我是白芷呀!”
白芷?她怎么会在这里?
哦,是了,大周,柔然,四皇子府许银翘上下打量起屋内的陈设,终于确定,她确实人在四皇子府!
目光落回面前这个作妇人打扮的小姑娘,许银翘终于在眉眼之中窥见了一点熟悉的面貌。
她的心中,忽感不妙。
“我躺了多久?”
“三个月前,您就在这里啦!”
白芷的话,让许银翘心下一惊。顾不得身体虚弱,她走到窗前,窗框子被猛地一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许银翘瞪大了眼睛。
北地还见萧瑟,但满园朦胧的春意,却再也抵挡不住,一打开窗子,就争先恐后地涌入室内。
空气中带着点青草的香气,和若隐若现的幽香。明明看不见大片鲜妍的花朵,或者翠绿的草叶,但许银翘莫名就能感觉到:春天,来了。
春天真的来了。
“你现在”她转头,望向白芷。
白芷被许银翘看得有些害羞,用手指拨弄下额前的花钿,细声细气道:“姑娘不在,我嫁人啦。”
“那人是谁?”许银翘问。
白芷有些嗫嚅,含混过去:“府里的一个小厮罢了。”
许银翘见她害羞,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再次回望府中花园,只觉得,自己北境之行回来,好像什么东西都没变,又好像有一种隐隐的改变。
她问出了心底最关心的问题:“裴彧,他在哪里呢?”
裴彧受的伤比许银翘重多了,昏迷得也更久。
直到此时,都没有醒来。
许银翘站在床前,看着床上的男人,若有所思。白芷在后头笑道:“姑娘,照顾四殿下,还多亏了李大夫。李大夫派来的,都是照顾卧床病人的熟手,四皇子虽然身上受了很重的伤,但在他们的照料下,好得可快了。只是有一件事,他外表上好起来了,内里却仍不见醒。李大夫说,人在受了极重损伤后,便会自我保护休眠,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才能醒过来呢。”
许银翘听了李老大夫的论断,默默点头。裴彧的症状,和她先前“龟僵”之态有些相似。
这一个诊疗,符合许银翘在医学上的直觉。
她俯下身,认真打量起裴彧来。
少年的眉眼艳丽一如往昔,只不过向来意气风发的眉目之间,多出了几分衰败,像是风筝摇摇欲坠的线,支撑着并不平静的生命。
许银翘的大拇指一路揩下,摸到了裴彧唇角一线轻微的起伏。
那是他唇角被冰晶刮开的豁口,三个月过去,伤口已经淡得看不出痕迹,但手底下,还能摸到过去的伤疤。
昭示着柔然一战的惨烈。
许银翘回忆着自己从白芷口中打听到的消息。
战争结束之后,祝峤等人护送证据上京,找到了向来清正耿介的老丞相作保,共同递出折子,越过太子的严密防护,偷偷送到了宫中正养病的御榻之前。皇上闻之,勃然大怒,不出三日,下旨圈禁太子,查封东宫,在京城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