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记忆?殿下,您什么时候失忆了?”祝峤吃惊。
裴彧按下祝峤,目光穿透众人直视何芳莳,似乎看透了她内心这点小心思:“师妹,我的记忆已经完全恢复了。这件事,还要感谢四皇妃。”
这句话,不亚于往肺水中投入了一颗石头。
众人更加吃惊。
“四皇妃她她她没死?”一向冷静的祝峤,吃惊得连话都说不顺了。
裴彧一摆手:“此是后话,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太子遗留在柔然王廷中的证据。”
说着,裴彧就要转身。但何芳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四哥,你恢复记忆的事情,四嫂恐怕还不知道吧?”
裴彧转头,疑惑何芳莳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他没有多想,如实回答:“这件事,现在还不能告诉她,也烦请你们见了她,替我保守秘密。”
说着,目光扫视一圈,在祝峤等人的脸上,裴彧却没有看到“领命,殿下”的神情。
相反的,他们长大了嘴巴,眼神穿透裴彧的身体,朝他的背后看过去,脸上均是愕然。
裴彧心下忽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转过身去,看到了漫天风雪中,一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纤细身影。
女人眉毛上,睫毛上,头发上,沾满了风雪,风雪凝结,变成了冰晶,将她苍白的皮肤冻得通红。
她望着裴彧,清眸中情绪涌动,是说不清的复杂。
裴彧一声“银翘”卡在喉咙之中,还未叫出,许银翘倒退几步,双目不住在裴彧身上上下打量,似乎在确认,面前这个人,是她一两银子买回来的少年裴彧,还是那个将她折磨的四皇子裴彧。
她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然后,一转身,头也不回地扎进漫天风雪中。
-----------------------
第101章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 裴彧冲出去。
风雪好像生了灵智一般,朝着裴彧疯狂涌去。
风,如同刀子一般在他的侧颊上割开伤口, 雪点子胡乱拍打在裴彧脸上,嵌入伤口, 凝结成一粒粒小小的冰晶。好像沙砾嵌入豁口, 整张脸登时变得火辣辣的。
裴彧顾不得身上面上的疼痛, 冲着许银翘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雪越下越大了,行人的脚步甫一出现,便被厚厚的积雪掩盖。循着一点细碎的脚步, 裴彧停在雪中。
他失了踪迹,左顾右盼。
浓重的雪幕遮住了视线, 混沌, 迷乱, 天地一片苍茫的灰白。
耳畔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和雪粒子胡乱击打在房梁上的声音。裴彧得很仔细地倾听,才能从杂乱无章的环境中, 抽丝剥茧出一丝轻微的响动。
如硕鼠, 如麋鹿, 极为纤微,譬如朝露, 转瞬即逝。
但心中似乎有一根绳子, 牵引着他。
这便是正确的方向了。
在千千万万个一模一样的方向中, 裴彧最终选定了方向,拔腿追去。
雪深三尺,裴彧初时还能小步快跑,慢慢的, 行走起来就愈加费劲。
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鲜血顺着裴彧的小腿流下,宛若朵朵殷红的梅花,缀在雪地上形成一串。
呼哧,呼哧,喘息声越来越重,如同困兽低鸣。其中夹杂着几声呜咽,飘零破碎,听不真切。
呼出的气,冒出的汗,均在寒冷的空气中结成了冰珠,眼下,口周,鼻下,结了一圈。裴彧抬起眼来,朦朦胧胧的,看到了雪幕中的一个影子。
女人的身影俏立雪中,乌发散开,从风毛帽子里落出来,随风狂舞。她回过头,看向裴彧。
如同巫山神女投下无情的一瞥。
只一眼,裴彧浑身血液倒流,如同也顺着汗液凝结成冰,僵立不能行。
他一步步踏过去,相隔二人之间的风雪渐渐消散,裴彧这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两帐之间一处狭小的三角凹槽。风从这里转了个方向,刮不进来,罡风呜呜的呼啸声,也减轻了许多。
至少能听清许银翘的话。
“银翘”裴彧张口,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一瞬间,他忽然成了个手无寸铁的毛头小子,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什么过往,都被他抛之脑后。
他只是想,如何能挽回面前的这个女人。
许银翘看了看他,眼神里有一种裴彧说不出来的陌生。她没有答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唇角。
裴彧一摸,一手血,几条冰晶落在手上。
原来是过来时候,罡风带雪,划破了他的唇。
可是唇角的痛,怎么比得上心头之痛。指尖捻转,裴彧惨笑起来:“银翘,往日我受伤,你都会为我包扎,能不能,求求你”
在此时,也为我包扎一次。
就好像曾经那样。
许银翘终于说话了:“裴彧,你知道的,我们两个之间不可能了。”
不可能回到从前,不可能相爱。
裴彧浑身震颤,轻轻摇着头:“不,不会的,银翘,总有其他的办法。我知道,我先前对不起你,我”
许银翘眉毛一挑,神色间满是讥诮:“裴彧,你又是用何种身份,对我道歉呢?”
裴彧一时间愣住了。
“是四皇子吗?若你是以四皇子裴彧的身份,那么你做的一切都没有错。我许银翘,从来都不是你心目中想要的妻子。我身份低微,血统成迷,是你父王羞辱你的一件玩物。”
“裴彧,你知道么,我以前一直疑惑,你的父亲为什么要羞辱一个长成的孩子?”许银翘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我知道事情的真相,还得感谢你,要不是你告诉了我你父母的故事,我还真想不到,一切的源头,都与你母亲死前的那句遗言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