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银翘继续看下去。
裴彧的信中,倒是没有那么多血腥杀伐的气息。他先是简略说了下战场的情况,列举了敌我伤亡,道虽然自己用尽全力排兵布阵,还是不能避免人员的损耗,万望许银翘理解。
许银翘看着,不由得哑然失笑,刀剑无眼,她怎么能不理解?
随后,裴彧说了下对太子令牌的追踪进度。截止目前,他们遇到的柔然小队,还都是外围的分队,最高职级不过百户,因此,裴彧搜查了他们的尸体,均没有找到有关太子信物的线索。
说到这里,纸上出现了一大片洇开的墨点子,好像裴彧写信途中被什么事情打断,话也只说到了一半。
许银翘眯起眼睛,拼命想从漆黑一片的墨色中,找到裴彧准备解决这件事情的方法。
未果。
只是在最后,裴彧龙飞凤舞写了一行小字,问若是他死了,许银翘能不能原谅他。
字旁有些淡淡的血痕,似乎在战争中匆忙写就。
奇奇怪怪的,许银翘看着那一行字,想不明白裴彧哪里对不起她了。
罢了,不想了。许银翘将信纸一抛,又投入了紧张的后备工作之中。
前线战事吃紧,后方也不轻松。
人员差遣,粮食运输,伤员包扎。许银翘一个人干着三份工,忙起来,简直昼夜不息,分身乏术。有的时候,她都感觉一颗心在胸腔里突突跳,全凭一口精神气撑着,许银翘才不至于倒下。
如此忙了十余日,再一次接到战报,许银翘却僵在原地,手足冰凉,一动都不能动。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再看过去。
上面清清白白一行字。
主将裴彧,失踪。
柔然的诏狱,是建立在地下的。
潮湿,阴暗,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如此来讲,说是地狱,也不为过。
暗室中立着一个男人,手脚被女人手腕粗的麻绳紧紧捆绑在木柱上,整个人悬空挂起。身上的衣物,因为受刑,变成条条碎布,挂在贲张的肌肉上,显得格外褴褛。
男人的脸掩藏在乱蓬蓬的发间,看不清样子。
滴答,滴答。
不知是水声,还是血液滴落的声音。
室内寂静得可怕,男人的呼吸微弱,只有胸膛的起伏,昭示着他还没变成个死人。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灯烛移动,照亮了一方狭小的暗室。
狱卒举着烛台,点头哈腰,迎进来一个女人。
女人满头金玉珠翠,一看便是柔然贵族的打扮,身形相比一般女人要魁梧些,几乎与被吊在半空中的裴彧不相上下。
仔细看,女人的五官与一位故人颇为相似,她右侧的瞳孔,是颇为黯淡的棕金色。
也是异瞳。
女人一开口,雄浑低沉的女声:“西北军少将军,大周四皇子裴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我们两个见面,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监狱里,你是我的阶下囚。”
头顶上传来男人的轻笑:“苏合达,柔然汗王的第一任妻子,柔然前丞相的女儿,只可惜,你与汗王成婚时,汗王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因为你身形魁梧好似男儿,汗王也不待见你。你千方百计,只为汗王剩下了一个儿子,便是柔然三王子,名为车鹿的。”
说完了,裴彧特地留出一个停顿,给苏合达一个缓冲的时间:“你说,我认人准不准?”
苏合达没想到,自己一进来便被叫破了身份。
她看着裴彧,咬牙切齿:“猜对又如何,猜错又如何。我是汗王的妻子,我有权利来为你上刑。来人——”
说着,就有人将鞭子递到苏合达手里。
身上,腿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裴彧没有反抗,但一旁的狱卒却有些暗暗的担心。在被柔然人关起来的这些天,裴彧已经受了不少毒打。全身上下,能找出一块好皮,都不容易。
苏合达长得像男人,力量也像男人,如果再被她抽几根鞭子,恐怕没等大汗提审,裴彧就要死过去
狱卒一脸纠结,还在犹豫要不要拦住这个冲动的女人,头顶上,却再次传来裴彧的声音。
“苏合达,你不想知道,车鹿的尸体在哪里吗?”
言语间自信,傲慢,就算身处极其危险的逆境,依然从容不迫,好像他才是这间暗室的主人。
裴彧惯常的语气。
轻轻巧巧一句话,果然让苏合达停下了脚步。
“我儿在哪里?”
她努力维持声音的平静,但紧紧攥住鞭子的手,却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你走近些,我好告诉你。”裴彧低低地笑起来,声音蛊惑,让人想到海上诱惑船员陷入旋涡的海妖。
灯火明灭,他仰起头,露出一张冶丽面庞。
鲜血在侧颊上拖曳出一条长长的痕迹,不仅没有让裴彧的容颜失色,更是在他浑身气质上增添了一丝魅色。
诱人的,带着钩子的,吸引苏合达走近真相。
苏合达似乎真的被诱惑着走了两步,距离裴彧,不过一尺的距离。
忽然间,她反应过来,声音愤怒:“你杀了他,是不是?!”
苏合达说话很大声,震得整个暗室嗡嗡作响,身后的侍从,俱捂着耳朵往后退。裴彧不闪不避,接下了苏合达的愤怒。
“是了,一定是你”苏合达喃喃自语,眼神中沾染了几分疯狂,“我儿带着巫医和白孔雀,一去不复返,到最后,竟然连一个尸首都没寻到”
“裴彧,你该死!”
凌空一鞭,直冲裴彧面门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