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的等候区还零星坐着几个人,说明有人比他还晚下班。
余寻径直穿过候诊区,走到导诊台的时候发现导医小杨也还没走,她去年刚毕业,上岗还不到一年。
两人经常这个点儿了还没走,光是每天打的招呼都够他们相熟了。
余寻走到她身边时停下来隔着导医台跟她说话:“小杨,还不走?”
“快了,在改一个导诊流程单。”杨幼琪仰起头对他笑了一下,周围基本没什么人了,所以她摘了口罩,诚挚的笑容一点儿也看不出有被加班摧残到的样子。
“王医生走了吗?”
余寻问的是王焕璋,是他的前辈兼好友,两人认识七八年年了,他们科室目前只有王焕璋一个人知道余寻过的是农历生日,昨天跟他约好说如果两人下班时间差不多就一起去喝一杯。
“走好一会儿了。”杨幼琪抬头告诉他后又快速低头看向手中的记录本。
“那我也先走了。”余寻不再打扰她。
“好,余医生拜拜。”
印城的秋天来得比别处要早,步行道两旁的行道树开始渐渐变黄,其中一些长果子的已经会偶尔掉熟果砸人了。
余寻的房子离医院不远,二十分钟左右的步程,他多数时候都是步行上下班,权当锻炼。
回到家跟他爸妈通过电话,又一一答谢过给他贺生的亲朋好友,晚上洗完澡吹干头发躺床上后,余寻才有心思静下来回想白天的那个小插曲。
他十八岁高中毕业,今天二十九岁生日,算下来他跟周敛已经整整十一年不曾见过。
十一年的光阴实在太长,长到一块石头都大概变了形。
高中时代,除了两三个至今还有联系的同学和令人印象深刻的班主任以外,各科老师,班干部,同桌,给他递过情书的女孩绝大多数连姓名都已经忘却。
周敛是唯一的例外。
毕竟是少男初恋。
不过自己于他,应该早就“泯然众人矣”。
因此余寻并没有将这次相遇放在心上,也不曾想过两人日后还会有交集。
但那天晚上他久违地做了一个以前的梦,梦见高二开学第一天他上台做自我介绍。
自从小学某一次他作文拿奖,毫无准备地被老师叫上讲台分享体会,由于畏惧那么多双盯着他的眼睛,磕磕巴巴半天也没说出几句话后,再遇上拿奖,考年级第一,新生开学等情况,他都会很有预见性地提前写好草稿,并且熟背下来。
那次转学也不例外,所以上台时他心里虽然有些紧张,面上的表情和声音却像极了自信开朗的三好学生。
“大家好,我叫余寻,余光中先生的余,寻寻觅觅,冷冷清清的寻”
他面带微笑地诵读着自认为无可挑剔的介绍词,但刚说完第一句话,坐在正中间的一个同学就像是听到了欠债人的声音一样,突然抬头掀起眼皮盯着他。
少年面容冷峻,看过来的双眸里像盛着两颗刚铸好的琉璃弹珠。
余寻眨了眨眼睛,脑中不由自主闪过假期读到的一句诗——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对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余寻修炼了多年的自我介绍本领突然倒退回小学水平,背好的介绍词也变成了杂乱无章的拼图碎片,他伸手扶了扶黑边眼镜,掐去几句,匆匆结束了自我介绍。
第2章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余寻准时醒来,早睡早起让他神清气爽,压根不记得昨晚做过什么梦。
当天是周六,他跟王焕璋一家三口约好中午一起出去吃饭。
王焕璋的女儿王加加才三岁多,刚上幼儿园,余寻特意找了一家带室内儿童乐园的餐厅。
加加性格偏内向,从她的满月酒开始,再到每一年的生日宴,余寻都没缺席过,但她最多也只是愿意安安静静地让余寻抱一会儿。
侯餐期间,王焕璋哄了好几句,她才瓮声瓮气地跟余寻说了一句:“祝余叔叔昨天生日快乐。”
几个人听了都忍俊不禁,王焕璋哈哈笑道:“昨天已经过了,余叔叔快不快乐都改变不了了。”
加加坐在王焕璋怀里迷茫地眨眨眼,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模样。
余寻脑中闪过一瞬昨天下午见到的那双乌沉沉的,似乎透着股浓浓疲倦的眼睛,以及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尴尬的问诊过程,违心地说:“不会,我收到了,余叔叔昨天很快乐。”
他们排的号有些靠后,王焕璋带着加加去玩海洋球了,只剩余寻跟加加妈妈符宁坐在临窗的位置上聊天。
符宁是本地一所公立大学的老师,两人聊了会儿加加,又相互交流了一下评职称方面的心得,进而聊到职场新人,然后符宁就顺带夸起了她一个同事兼学妹。
说到对方高学历,性格开朗,责任感强等等时,余寻还频频点头表示赞赏。
“而且她人也长得漂亮,个子还高,我们学院好几个未婚男老师来找我要她微信”
余寻喝茶的手一顿,已经猜到符宁准备说什么。
“说起来你俩还挺般配的。”符宁说着上下打量了余寻一眼,突发奇想似的,“你想不想认识一下,有机会我把她叫出来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余寻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他娴熟地笑着婉拒:“最近要投一篇论文,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符宁知道做媒这事越迫切越容易让人排斥,她见余寻没有一口回绝死,也点到为止,另起了一个话题聊。
第二天余寻又跟还有频繁联系的两个高中同学出去喝了场酒,他二十九岁的生日总算完美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