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图从这个年轻人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开玩笑的成分。
但他失败了。
苏宸的表情一片漠然。
“代价?”
伯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他的胸膛因为愤怒而起伏,办公室里的空气变得凝滞。
“苏,我承认你的成功。但你不能用这种方式来羞辱印第安纳步行者,羞辱拉里·伯德!”
他提高了音量,传奇巨星的气场终于爆发出来。
“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刚拿到两个冠军的幸运儿?”
“你以为联盟是你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这份合同,我一个字母都不会看!泰斯特是全明星,是最佳防守球员!他不是你货架上的商品!”
伯德的咆哮在办公室里回荡。
苏宸没有反驳。
他只是安静地听着。
等到伯德因为激动而剧烈喘息时,他才有了动作。
苏宸从公文包里,拿出了第二份文件。
同样是薄薄的几页纸。
他将这份文件,轻轻地放在了桌上,推到伯德的面前。
动作从容,和刚才一模一样。
伯德的斥责声戛然而止。
他的视线落在那份新的文件上。
一行黑色的标题刺入他的眼帘。
伯德愣住了。
ptsd?
这个词汇对于他这个年代的篮球运动员来说,过于陌生和遥远。
他带着满腹的狐疑与不解,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那份报告。
“童年时期,目睹过亲友因暴力事件离世。”
“性格根源:极度缺乏安全感,对外界充满敌意,习惯用暴力作为自我保护的第一手段。”
报告的第一页,是阿泰斯特的成长背景分析。
这些信息,作为球队总裁的伯德,或多或少也了解一些。
但他从未想过,有人会把这些东西,用如此冷静、客观的文字,整理成一份档案。
他翻开了第二页。
“心理画像:典型的边缘型人格障碍特征。情绪不稳定,人际关系紧张,自我形象扭曲。”
“奥本山宫殿斗殴事件,并非偶然,而是其长期压抑的暴力倾向在极端环境下的必然爆发。
“核心诱因:一杯从天而降的啤酒。这杯啤酒,击溃了他作为职业球员的身份认同,唤醒了他作为街头斗士的生存本能。”
伯德的手指停在了“生存本能”这西个字上。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他想起了那晚的混乱,阿泰斯特冲上看台时那双失去理智的眼睛。
苏宸的分析,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他一首不愿深究的脓疮。
他继续往下看。
“事件后影响评估:长期禁赛,将导致其职业生涯的‘社会性死亡’。”
“运动员的价值高度依赖于赛场曝光和团队归属感。长达整个赛季的禁赛,会让他彻底脱离集体,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媒体的口诛笔伐,球迷的唾弃,将加剧其对外界的恐惧与不信任。”
“预测:禁赛期间,阿泰斯特将出现严重的自我怀疑。他会反复质问自己存在的价值,他的篮球生涯,他的一切。”
“这种自我怀疑,会演化为对回归赛场的恐惧。他会害怕嘘声,害怕队友异样的打量,害怕自己无法再控制情绪。”
“当一个战士开始恐惧战场,他的职业生涯己经死了。”
看到这里,伯德的后背渗出了冷汗。
因为报告里预测的一切,正在发生。
他最近几次和阿泰斯特的通话,都能感受到对方语气中的茫然、暴躁和深藏的恐惧。
阿泰斯特正在变成一个刺猬,拒绝任何人的靠近,同时又在绝望地伤害着自己。
报告还没有结束。
伯德翻到了最后一页,那是结论。
“若无强势的、能够彻底掌控其心智的权威人物进行干预和重塑,其职业生涯将不可逆转地走向终结。”
“他会成为球队的负资产,一个价值为零、甚至为负的麻烦。他会毁掉自己,并且拖垮任何试图拯救他的球队。”
“唯一的解决方案:将其置于一个全新的、规则严苛、不容挑战的环境中。剥夺他的自由意志,用纪律和胜利作为重塑其精神内核的唯一途径。”
“他需要的不是安慰,不是心理医生。”
“他需要一个‘典狱长’。”
伯德看完了。
他把报告放在桌上,双手撑着额头,久久没有说话。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篮球经理谈判,而是在和一个心理学家,一个精神领域的恶魔对话。
苏宸的这份报告,彻底击溃了他作为一名篮球传奇的经验和自信。
他引以为傲的那些管理球员的手段,在这份冰冷的专业分析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苏…宸是对的。
阿泰斯特正在崩塌。
苏宸端起了那杯早己变凉的咖啡,喝了一口。
“罗恩现在不是一个球员。”
他打破了沉默。
“他是一个病人。”
苏宸放下杯子,身体微微前倾,注视着伯德。
“而我,是唯一能治好他的医生。”
伯德抬起头,他的神色中充满了挣扎和难以置信。
苏宸指了指桌上那份被伯德视为侮辱的“魔鬼契约”。
“现在,你觉得,这份合同是侮辱,还是救赎?”
苏宸的每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伯德的防线。
“而你,为了让这位‘病人’得到治疗”
他的嘴角扬起。
“愿意支付多少‘医药费’呢?”
伯德看着苏宸。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感到手心一阵湿滑。
全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