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什沙龙坐落在绯色路34号。
厚重的胡桃木门镶嵌着雾蒙蒙的磨砂玻璃,隔绝了外界的纷扰与窥探。
当罗森缓缓推开这扇门时,黄铜门轴转动到某个角度,发出了干涩而尖锐的“咔咔”声。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这就上点油。”
柜台后坐着一位穿着亚麻色衬衫的小胡子男人,他原本正低头专注地擦拭着一瓶潘海利根·鹿首香水。
听见门响才抬起头,目光落在罗森这个陌生面孔上。
小胡子身形清瘦,长发整齐地梳向两侧,看似随意却透着几分不羁的风度。
“是新客人啊,还是位东方面孔。”
小胡子嘴角扬起友善的笑意,将手中的绒布与香水轻放在柜台上,“您随意看看,有感兴趣的我拿给你试香。”
这是一间香水沙龙店。
罗森微微颔首,目光环视店内。
复古的黄铜壁灯投下温暖的光晕,映照着深色的黑胡桃木地板;门外世界的喧嚣随着门轴那一声不甘的吱呀,被缓缓关在身后。
空气里浮动着层层叠叠的香气,罗森能分辨出雪松、茉莉藤,似乎还萦绕着一丝无花果的清甜
小胡子从柜台下摸出一个小圆罐,里面是半透明的固体润滑油。
他起身走向门边准备铜轴上油,经过罗森时脚步微微一顿,鼻翼轻轻翕动。
“你身上的气息很特别。”
他眼中掠过一丝惊讶,细细品味着,“桂花、桃花、茉莉、海棠还有向日葵?”
“哦,你用的是什么香粉?真是奇妙,如此繁复的花香交织在一起竟然毫不冲突,反而层次分明,我能感觉到浑然天成的意味。
小胡子赞叹的点点头。
“相比之下,我这店里的香调显得有些单薄。”
他蹲下身背对着罗森,用指腹蘸取少许油脂,细致地涂抹在门轴的金属转轴上。
随后他来回转动门把手让润滑油均匀渗透,那恼人的“咔咔”声果然渐渐消失了。
小胡子将油罐搁在一旁,再次走近罗森,稍稍倾身闭眼轻嗅。
“真是不可思议这般绚烂的百花图谱,简首是嗅觉的艺术。”
罗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竖起食指。指尖之上沾染着一层薄薄的靛蓝色颜料。
他取出一张纸,把颜料涂抹上去交给小胡子。
“这种原料的购买记录给我看看,我会付钱。”
小胡子接过,看着手中的纸张以及这个靛蓝色的颜料。
“是灰铜矿,磨成粉后加入透明的薄荷草茶”
小胡子低头嗅了嗅,他脸色一僵,颜料有血腥味。
这人抬头看了看罗森面无表情的脸脸色有些纠结,似是下定了什么主意:“这种小众的沙龙香有金属气息,我卖的不多。”
“诺曼人喜欢用这种东西作为彩妆,他们是维京人的后裔。”
小胡子来到前台从柜子里翻出一瓶蓝色粉末,这正是靛蓝色涂料的原质。
他晃了晃瓶中的蓝色粉末。
“加上一些油色彩就会呈现出靛蓝色,抹在脸上还是很耐用的。
“你让我帮你找寻买家,我可以从你这得到什么?”
这个小胡子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发首,他的声音也有点飘忽。
罗森知道这人在给好友发信息了,游戏里的好友系统是个很便捷的东西,几乎防不胜防。
好友信息框比任何通讯器都更加隐秘。
但是同样没有受过训练的人也很容易暴露自己的精神状态,毕竟要在另一个人的目光下一心二用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而罗森就最善于观察,小胡子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但现在他也不着急,就从胃囊里取出一张100面值的金票放到桌子上。
“我要找一个购买这种颜料的女人,她叫割喉者凯莉,可能还和一个叫做苏的法国人有关系,麻烦你帮我查查购买记录。”
罗森放下金票就不再理会他,转而将目光投向室内的装饰。
100金算是大手笔了。
小胡子将金票卷好收进胸前衣袋,脸上绽开笑容:“我猜你来自中国?你们中国人向来慷慨,和你们做生意我只恨自己没有货,而从不害怕缺少利润。”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柜台下方抽出一本账册,翻到扉页处,慢条斯理地逐行查找。
“你要找的‘割喉者’凯利在西门佣兵圈里名气不小,不过名声可不太好。”
他抬起眼,语气意味深长,“我原以为她没有机会踏足龙城,毕竟她手下的人命实在太多了。”
“可没想到这些人可以花费大笔的积分换取通行证,其实这和地球上也差不多,有钱人为所欲为。”
小胡子架上细框眼镜,指尖在纸页上缓缓移动,像个考据文献的老学究。
罗森并不着急,他视线虽落在别处,心神却借着小胖鸟的双眼监视着整条街区的动静。
这位小胡子肤色偏深,似乎带有南亚血统,他翻阅账目的动作格外迟缓。
这间沙龙客流量不大,账上有名有姓的不过百余人,他本不该如此费时寻找。
这分明就是在拖延时间,又借由话头来寻找罗森的身份。
“你找凯利有什么事?如果遇上麻烦我倒可以推荐几位靠谱的佣兵。毕竟和凯丽那个女人打交道太危险了。”
罗森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停留在店内几幅油画上:
画中是十八世纪的农妇正于田间收割薰衣草,画面中的紫色浓郁得几乎吞噬人影,成片的薰衣草在铁灰色的土壤中泛着不真实的光晕。
罗森在学校艺术社见过这幅作品,似乎出自某位丹麦画家之手,原本描绘的是农奴女性在香料种植园的艰辛。
然而随着时代审美的变迁,这些画作被后人赋予了过于浪漫的解读,原本冰冷铁灰的土壤与人影在花丛中的模糊失语,却都是被美丽外衣所掩盖的生命悲歌。
这类主题虽有些老生常谈,但因其所承载的历史感,仍在欧洲艺术市场中占有一席之地,真迹往往能拍出十数万的价格。
当然眼前这几幅不过是仿作罢了,地球上的真迹也鲜少能带来此处。
罗森收回目光,转向小胡子:“我对凯利本人兴趣不大。”
“我想找的,是那个叫‘苏’的人。”
他语气平静继续道,“或者说,我对他们都没有敌意。我只想问问,他们为何主动找上我。”
“我并不认识他们,他们却似乎有意寻找了我,为了不惹上麻烦,我才决定来这里主动交流一下。”
就在这时,小胖鸟的视野中出现了异动:沙龙附近街区的行人被悄然清走,西名身着黑色牛皮护甲的高大法国男子正稳步朝店铺逼近。
他们的步伐与体态,明显经受过严格军事训练。
小胡子将账本翻到第二页,悠悠道:“你们的关系可真复杂。不过西门这里可不是随便打听消息的好地方,尤其对你这样的龙国人。”
他抬眼,意有所指,“我想你明白,自己己经越界了。”
小胡子又连续翻过几页账册,口中低声念着一个又一个名字,仿佛正在认真搜寻。
与此同时,小胖鸟化作一缕薄雾悄然尾随那名亚麻色头发的男子,一同回到了34号店门口。
罗森的视线仍停留在墙上的画,脑海中却清晰映出西人推开胡桃木门的景象。
就在他身后。
这次同轴有了油脂的润滑再也没有尖锐的咔咔声。
小胡子见到他喊的人来了此处,目光也从账本上抬起,落向罗森背后。
“我总会遇到一些天真的人,”
他轻声道,“而龙国人尤其如此。”
“你们的精明在规则之内游刃有余,可一旦越出界限之外”
他笑了笑,“往往就显得手足无措。”
他望向进来的西名法国壮汉,语气骤然转冷:
“凯利失踪了估计和这人有关。至于“苏”i7的探员训练,可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