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太太约摸六七十岁,满头银丝打理得一丝不苟。
她将长发整齐地挽在脑后,用黑色的发网仔细兜住,再插上一根桃木枝做的簪子。
木簪顶端,缀着一朵小小的粉色花朵,静静绽放。
她的脸庞布满岁月的痕迹,却在阳光的映照下透出健康的红润。
先前她正倚着墙睡着,神态安详,呼吸平稳。
罗森弯腰拾起她掉在地上的鞋底。
这是用麻布一层层刷上浆糊叠成的,约莫叠了十七八层的厚度,最上层细心铺了两层柔软的棉布。
鞋垫才纳了一半,粗麻绳的针脚密实整齐,老太太的食指上还套着顶针,仿佛只是小憩片刻,随时会继续手中的活计。
椅子旁搁着一个木盒,里面整齐摆放着改锥、碎布和各色大号针头,俨然是个随身的针线铺。
老太太缓缓醒来,慢吞吞地从墙边站起,阳光晒得她浑身暖洋洋的,动作也因此带着几分慵懒。
“这是十月红,香气沉,正好遮你身上的味道。”
老太太从手推车上取来一支长条花枝,上面缀满细碎的小花,紫蓝相间,花蕊不过黄豆大小。
罗森接过,一股坚实而温润的木香隐隐传来,醇厚甘甜,宛如雨后草木积蓄的芬芳。
在这香气的缭绕下,他身上的腐尸味果然被掩盖了,若非贴近细闻,几乎难以察觉。
老太太睁大眼睛仔细端详罗森,忽然笑了:“好孩子,你要是有得闲,过几天来这院子,我攒些雉浆水给你,洗上两回就没味儿了。”
她抖了抖身上的棉袄,散开积蓄的浊气:“年轻人生得这般俊俏,可不能让尸臭味坏了姻缘,姑娘家最不喜这个。”
罗森看着十月红的花枝仔细打量。
这种花虽名十月红,花朵却是紫蓝色,枝干似桃木,透着淡淡的褐绿色。
老太太接过罗森递来的鞋底,又慢悠悠地靠墙坐下,她身下的草垫厚实柔软,看着就觉舒适。
“还没到十月呢,”
她喃喃道,“再等三西十天,这枝子就该红了。”
“一晃又要过年关喽!”老太太靠在墙边喃喃自语。
罗森忽然问道:“有没有能在死亡气息很浓的地方种活的花?”
老太太眯眼打量他,问到:“送给姑娘家?”
罗森点头:“一个小女孩,许多年没见过花了,想给她带些颜色看看。”
老太太闻言微微一怔,却不再多问。
“你等一下。”
罗森伸手把老太太从墙边扶起来。
老人慢步走进身后的小院。
这是桃花巷第三户人家,柳安木与竹片编成的井字栅栏围成了篱笆小院,经年累月,竹篾捆扎处己有腐朽,好些地方用麻布仔细扎紧。
百合、风信子、蔷薇、牵牛花、三色堇、雏菊各色花朵从竹隙间探出头来,泼洒出斑斓色彩。
她的小摊就摆在院门口,一辆双轮木车,车把支起两根木腿,落地便成条长桌,上面陈列着修剪好的花枝与盆景,郁郁葱葱,姹紫嫣红。
在龙城外,九月己是秋意深浓,这个小院仿佛被春天眷顾,依然绚烂多姿。
也不知这些不同季节的花是如何种活的。
不多时,老太太从院里出来,手里提着个小竹篮,里头装着两株暗红色的花。
花瓣丝丝缕缕,如菊花般绽放,根茎上还包着湿润的泥土。
“拿去试试吧,”
她将竹篮递给罗森,“若是养不活,把种子带回来,我再给她换两株。”
罗森收下。
(灵植)千丝戏:向死而生,千万年。
(千丝戏种植之地,冥土亦有生机,血量+350。)
这株花。
血量这种数值,罗森只见过一次,就是图撒图那位法师显示过。
当时那个法师的身上力量,敏捷,耐力,智力都不显现,唯独只有血量和蓝量。
而图撒图绝对是超越黄金阶的存在。
罗森漠然,他根本付不起这二株千丝戏的价值。
他浑身上下有什么值得换这两朵花的东西的吗?
传奇物品他只有一个,灵魂他液还有42毫升。
以及九色鹿角!
这两样东西无疑是他身上最珍贵的,灵魂液需要一年多才能积攒一滴,九色鹿角连图撒图都希望得到。
前者足够珍贵,后者虽价值不明但无意更加珍贵。
一时间皱眉不语。
老太太似是看出来罗森的为难,只是笑了笑。
“这些花在我这不过是个盼头,可多少年了也没盼出个头来。”
“娃娃爱花儿那就给她,女儿家会比我这老朽的身子更配,我总不能带到土里去?”
说罢,老太太又坐回了凳子上,拿着她的鞋底,改锥,开始纳鞋帮子。
一时间,阳光伴着满车花束,她身后的院子仿佛被时光遗忘的院落。
满头银发的老妇人,靠在花团锦簇的篱笆墙上,照顾着她的岁月。
仿佛,谁都不该打扰她。
罗森取出怀里的九色鹿角,放到木板车子上。
因果这东西他不想欠,当某样东西的价值超出你的承受能力,那么你便用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去换便可以了,其他的价值你便不用再计较。
人之一生,性命为根,其余皆为身外之物。
若是想活的没有负担,罗森习惯与争名逐利者较得失;与人间至人相交,却只论本心。
“谢婆婆!”罗森鞠躬,转身便走。
可老妇人却突然看着罗森的怀里,她呜了一声,手忙脚乱的放下手里的改锥。
“哎呀呀!”
老太太扶着车架站起。
“我这把老骨头今天都起了三回了,你这小娃子真是活的不通透。”
她手掌微颤颤的晃动着,指着罗森的怀里。
那是小胖鸟的蛋,上面有一朵白色的小花,正在微微晃动。
“这小花儿你怎能这般养?”
老太太接过罗森手中的弹。
“唉呀,我的小可怜!”
心疼的抓着这个蛋壳,又用手指触了触那朵白色的小花。
老太太一脸心疼。
“这小花,你可不能这么养,这是遭了多少罪呀?”
小白花像一根弯曲的豆芽菜,在晨风中微微颤动,壳子里也有东西在轻阵。
罗森仿佛能听到啾啾的鸣叫!
小胖鸟在撒娇,它喜欢这个老太太。
老太太看了罗森一眼,眼中带着责怪。
“男娃儿心不够细,以后你就带着这小鸟住在我这院子里,就当我这2朵花的价钱!”
老太太捧着小胖鸟的蛋取出木板车上的水壶给它撒了一点水。
小胖鸟的蛋壳和花朵一起微微震颤。
好像它又洗澡了,开心的不得了。
罗森站在一旁,第一次有些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