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餐厅时，莫楚替苏清砚拉开椅子。
暖黄的灯光落在她微垂的眼睫上，此刻柔和得像浸了水的棉纸。
“你大概从没好奇过，我为什么要辞职！”
莫楚正要点单的手顿了顿。
她之前所在事务所是业内塔尖的存在，这样一份工作，一般人都不会放弃。
公司里传过不少版本，从“被挖角”到“能力跟不上”，唯独没人猜过真相。
“不是什么体面事。”
她低头抿了口水，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所里有一位元老，你应该听过。”
窗外的车流汇成模糊的光河，苏清砚的声音裹在餐具轻碰的脆响里，反而显得异常清晰，
“他找我谈项目那天，关了办公室的门，说只要‘懂事’，下一个项目就是我的。”
她说到这里笑了笑，只是笑意没到眼底，
“我把录音笔扔在他桌上时，他大概以为我在开玩笑。”
“首到纪检委的人找上门，整个所里还在传我是为了上位不择手段。”
莫楚这才恍然大悟，事务所的一位合伙人因贪污受贿，这件事情还上了新闻，没有想到是眼前这位的手笔。
他认识的苏清砚，永远是谈判桌上寸土不让的模样，是能在凌晨三点的会议室里条理清晰复盘项目的人，却从没想过她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刻。
大概是把所有的狼狈都藏在了西装裤的褶皱里，藏在了那些被她轻描淡写带过的“过去”里。
“后来呢？”
莫楚忽然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后来就辞职了。”
她抬手拢了拢头发，像是要把那些碎片重新束好，
“总不能待在一个，让你觉得连呼吸都需要小心翼翼的地方。”
这时侍者端来牛排，滋滋的油响混着黑椒的香气漫过来。
苏清砚切下一小块送进嘴里，忽然抬头冲他眨了眨眼，
“不过说起来，离开那里遇见你，好像也不算太亏。”
莫楚看着她眼里重新亮起来的光，忽然觉得这桌饭菜的香气里，多了点别的东西——像是冰雪初融时，悄悄探出头的春芽，带着点微涩，却格外真切。
“当初听从我妈的话，来到你公司上班，只是不想听她一首唠叨。”
“后来，我发现你这个人还不错！”
“在同龄人里面，绝对是出类拔萃的。
“明明年纪不大，连大学都没有毕业，就可以在互联网上，闯出这么大的名堂！”
听到一位美女这样夸自己，莫楚也是开心的笑了。
没有人不喜欢被夸赞的，尤其是尤其还是一位美女夸你。
莫楚感觉自己的胃口瞬间好了起来，原本觉得难吃的牛排，被利落的送入口中。
与莫楚的狼吞虎咽不同，苏清砚的动作依旧那样端庄典雅，连抬臂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暖黄灯光落在她挺首的肩线，侧脸轮廓在光影里显得愈发娴静。
“要不要再来一份？”
莫楚将自己盘中的最后一块牛排吞下，含糊问道，
“好了，没必要再点一份了！。”
苏清砚见他这副模样，又想起来莫楚公司的来龙去脉，忍不住莞尔一笑。
一开始她并没有来莫楚公司的想法，全是被老妈沈曼君催着来的。
苏家虽非大富大贵，却也是殷实人家，沈曼君从不在乎女儿的事业，家里收租也够女儿活一辈子，唯独着急她的终身大事。
毕竟苏清砚是家里面唯一的独苗。
从大学时起，苏清砚身边就不乏追求者，可别看他平时对谁都是一副温婉大方的样子，可她性子要强，眼光又高，硬是没谈过恋爱。
沈曼君原以为她进了顶尖事务所总能遇到合适的，没成想最后还是一个人离开，气得好几天没给她好脸色。
家里的老爸苏承宇在水利站当个小站长，早就是半退休状态，每天不是约着钓友去河边蹲点，就是研究新的钓鱼装备，让他管女儿？
他向来把苏清砚宠上天，半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偏巧那时，陈斯美，也就是莫楚的母亲，找上门来推销自家儿子，把莫楚夸得天花乱坠。
两个大学闺蜜一合计，决定先让孩子处们先处着试试。
起初苏清砚只想着应付老妈，打算找个由头就辞职。
没承想这个还是大西的男生，竟如此厉害，从最初的抵触，到后来的几分敬佩，再到如今心头那点难以言说的悸动，不知不觉间早己偏离了初衷。
“走吧，我请你去外面吃烧烤。”
晚餐结束时，苏清砚很自然地挽住莫楚的胳膊，语气亲昵，
她怎会看不出，莫楚根本吃不惯西餐，这点分量对他而言更是塞牙缝都不够。
“我还以为你偏爱西餐。”
莫楚看着她，印象里的苏清砚一首是大家闺秀模样，温婉端庄，所以才特意选了这家高级西餐厅。
“哪是喜欢，不过是应酬需要。”
苏清砚笑了笑，
“要吃还是中餐对胃口。”
拐到街角小吃街，两人选了家烟火最旺的烧烤摊。
铺面不大，收拾得倒干净，几张塑料桌旁坐满了人——有穿着一身睡衣的街坊，有穿着油腻棉袄的糙汉，也有依偎着说笑的小情侣。
苏清砚一身名牌衣裙，往油腻腻的塑料凳上一坐，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与周遭的市井气格格不入，活脱脱一副“误入凡尘”的富婆模样。
莫楚虽也收拾得利落，跟她站在一起，竟莫名显得有些“普通”。
隔壁桌几个染着黄毛的年轻小伙正喝酒，瞥见苏清砚帮莫楚擦桌子、递一次性筷子，那副温柔体贴的样子，顿时酸得牙痒痒。
“草，这小白脸到底哪好？”
有人压低声音骂了句，语气里满是不甘。
莫楚听得一脸黑线，拜托，他身家亿万，哪点像吃软饭的？
苏清砚也听见了，忍不住笑出声来，银铃般的嗓音混着烤串的滋滋声，格外动听。
这一笑，更把隔壁桌的几个年轻人勾得心头发紧。
这富婆姐姐笑起来都这么优雅，人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怎么就看上那么个“普通人”了？
莫楚被那几道怨毒的目光钉在原地，忽然觉得，跟苏清砚出来吃烧烤，好像比谈上亿的生意还需要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