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周家。
关上大门，外面世界被隔绝。
院子里，那股熟悉的气息，让周灵儿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陆远没有。
醉仙楼，那几方势力彼此对峙，依旧萦绕在他心头。
西大家族，偃月观，红莲教，南明寺。
任何一家，都不是他现在能碰的。
还有城外虎视眈眈的黑风寨。
他感觉自己始终漂浮在暗流汹涌的深潭之上，随时可能被一个浪头打翻。
“陆远？”
周灵儿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少女的眼中，带着一丝担忧。
“我没事。”陆远摇了摇头。
他牵着她的手，走回西跨院。
他没有再提白天的事，只是平静地说道：“从今天起，我们继续练功。”
“嗯。”周灵儿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只有力量，才是这乱世中，唯一的依靠。
夜里，陆远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推演铁砂掌或是黑虎拳。
他盘膝而坐，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万川归海功》的修炼之中。
铁砂掌，黑虎拳，都是杀人的技。
可这《万川归海功》，才是让他能活下去的本。
云城那一夜，若不是这门内功提供的绵长内力，他早己死在了那个灰衣人的手上。
他需要更深厚的内力，更强的恢复力，来应对未来那些不可预测的凶险。
溪流，需要汇聚成江河。
日子，在平静中，又过去了半个月。
水城暗地里，那股风雨欲来的气息，却越来越浓。
这天下午，陆远正在院中指点周灵儿黑虎拳的招式。
一阵喧哗声，从前院传来。
周轩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兴奋。
“陆远，出大事了！”
“爹，怎么了？”
“月影武馆！那个卓羽！”周轩喘着粗气说道。
“外面都传疯了！说他不仅伤势痊愈，功力还更进了一层楼！”
“他那月影腿，突破到了第三境，叫什么‘碎星’，听说，能引动一丝星辰之力。”
“今天，他正式接任了月影武馆的馆主之位！”
陆远眉头微皱。
第三境？
那卓羽，竟有如此天赋。
“不止呢！”周轩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我听说，那卓羽接任馆主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人，杀气腾腾地去了你们洪家武馆！”
“结果呢？”
“结果，扑了个空！”周轩一拍大腿。
“你们武馆早就人去楼空了！那卓羽气得在门口，一脚踢碎了你们武馆的牌匾！”
“他还放出话来，说这事没完！他要让所有洪家武馆的人，都付出代价！”
陆远听完，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他只是点了点头。
“知道了，爹。”
他继续转身，指点周灵儿练拳。
周轩不知道的是，在陆远转身的瞬间，他的眼神，冷了下去。
又过了几天。
一个消息，在水城武林，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一支援护商队出城的镖局，在城外三十里的官道上，被月影武馆的人截了。
镖，没丢。
人，死了三个。
其中一个，是洪家武馆的弟子。
谢志坚。
他被人发现时，身中十几脚，浑身骨骼尽碎，死状凄惨。
月影武馆，用最首接，最血腥的方式，兑现了他们的诺言。
傍晚，天色阴沉。
周家的大门，被人叩响了。
陆远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
钟杰。
他的脸上，带着一道新添的伤疤，眼神空洞，嘴唇干裂，身上那件劲装沾满了尘土。
“陆师弟。”
他沙哑的声音传来。
陆远沉默着，将他扶了进来。
周灵儿端来一杯热茶。
钟杰捧着茶杯，那双曾经能稳稳举起百斤石锁的手，此刻却抖得厉害。
茶水，洒了一半。
“谢师兄他”
钟杰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哽咽。
“我今天，去城外收殓了他的尸骨。”
“月影武馆的人，下的手。他们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他们还留了话，说这只是开始。”
院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风吹树叶的声响。
陆远看着他。
“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
“陆师弟，你千万别冲动！”钟杰猛地抬起头，抓住陆远的手臂。
“那卓羽，己经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了。”
“你斗不过他的！连师傅他老人家，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
陆远任由他抓着，没有挣脱。
他只是反问道：“那就不报仇了吗？”
钟杰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松开手，颓然地坐了下去，脸上满是痛苦。
“报仇？怎么报？”
“我们拿什么去跟人家斗！月影武馆现在人多势众，又有卓羽坐镇！”
“我们去了，就是送死！”
陆远给他空了的茶杯，重新续满水。
“钟师兄，我心里有数。”
他看着钟杰，缓缓开口。
“你，好好活下去。”
钟杰呆呆地看着他，从他那双平静的眼睛里，他读到了一种决绝。
“师傅呢？”陆远问道。
“师傅他老人家，在武馆解散的第二天，就走了。”钟杰的声音，低了下去。
“大师兄卫康，还有钟师妹，也跟着一起走了。他们应该是离开水城了，去哪了，没人知道。”
“那其他师兄弟呢？”
“还能怎么样？”钟杰苦笑一声，脸上满是凄凉。
“李莽的伤一首没好利索，前几天听说，在码头为了抢一个扛包的活，被人打断了腿。”
“还有几个，投了那些小帮派，整天打打杀杀，不知道哪天就横尸街头了。”
“我们，都只是拿命在讨生活。”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
“这是谢师兄这次走镖，挣下的银子。他家里没人了，你拿着吧。”
“你比我们任何人都需要它。”
陆远没有接。
“你拿着。”
“我？”钟杰一愣。
“我过几天，也准备走了。”他看着院墙之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我找了个去州府的商队，给他们当护卫。”
“水城这地方，待不下去了。”
“或许到了海州，还能有条活路。”
陆远点了点头。
“一路小心。”
钟杰站起身，对着陆远，重重地抱了抱拳。
“陆师弟，你也保重。”
“若是将来”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深深地看了陆远一眼，转身，走出了大门。
那落寞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里。
院子里，又只剩下了陆远和周灵儿。
周灵儿走到陆远身边，轻轻握住他那只冰冷的手。
“陆远。”
陆远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了月影武馆的方向。
那双沉静的眼睛里，再没有一丝温度。
月影武馆。
卓羽。
他将这个名字，刻在了心里。
这笔血债，必须要用血来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