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顾简在口中咀嚼着这个词。
那座永恒之城,西方文明的摇篮,一个充满了历史、权力和无尽传说的名字。
“对,罗马。”伊莎贝的眼睛亮了起来,她以为顾简动心了。
她拉着他的手,急切地描绘着一幅诱人至极的蓝图:“我的家族在罗马拥有真正的影响力,那不是西西里这种地方可以比拟的。金融、政治、艺术罗马诺的名字,在每一个领域都代表着话语权。”
她紧紧盯着顾简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渴望。
“在那里,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财富,那只是最基础的东西。我可以为你成立一个工作室,一个基金,让你去拍摄任何你想拍的东西,去投资任何你欣赏的艺术家。你可以接触到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资源,你的才华,将会在最耀眼的舞台上绽放。”
“你喜欢赛车,罗马诺家族就是法拉利和阿尔法·罗密欧的大股东之一,你可以拥有自己的车队,去挑战任何你想挑战的赛道。你喜欢鉴赏,我们有自己的酒庄和艺术品收藏馆林,你所展现出的每一种才华,在罗马,都能找到让它增值百倍的土壤。”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裹着蜜糖的子弹,精准地射向一个男人所有可能的慾望。
地位、金钱、事业、荣耀她将一个凡人所能幻想的顶点,毫不吝惜地捧到了顾简的面前。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提议。
尤其对于一个曾经因为“条件太差”而被抛弃的男人来说,这简直就是命运开出的最完美的补偿。
他只要点一下头,就能立刻一步登天,过上那种他从前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生活。
他将拥有高倩梦寐以求的一切,甚至更多。
顾简沉默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松开了伊莎贝拉的手,转过身,重新望向那片已经彻底被深蓝色夜幕笼罩的海平线。
远方的天际,几颗星辰已经迫不及待地探出了头,在墨色的划布上闪烁着清冷的光。
他的内心,正在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他知道伊莎贝拉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也承认,那一瞬间,他心动了。那种被人需要,被人用整个世界来肯定的感觉,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沉沦。
可是然后呢?
成为罗马诺家族的“朋友”?伊莎贝拉的“伴侣”?他会得到很多,但他失去的,又是什么?
他想起了自己辞职的那一晚,想起了自己订机票时那股“去他妈的未来”的决绝。
他来这里的初衷,是为了逃离一个被规划好的人生,是为了寻找一个不被定义的自我。
而现在,命运似乎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它为他提供了另一个更加华丽、更加诱人的“规划”。
他脑海中,那个一直沉默的系统,似乎也在等待着他的选择。
顾简忽然意识到,这个名为“魅力光环”的系统,其核心并非是凭空赋予他什么。
语言、咖啡、礼仪、赛车这些技能,更像是催化剂,它们的作用,是将被他自己压抑、遗忘的潜能,以及他破釜沉舟后获得的全新心境,无限放大,从而产生名为“魅力”的化学反应。
系统的根基,是他自己。
是他这个独立的、自由的灵魂。
如果他失去了这个内核,选择成为谁的附庸,住进一个别人为他打造的华丽世界,那么,他身上那吸引着伊莎贝拉,吸引着所有人的光环,也终将因为失去根基而慢慢黯淡。
到那时,他会变成什么?一个靠着女人上位的“小白脸”?一个被圈养在罗马庄园里的金丝雀?
不。那不是他想要的。
他可以去罗马,但必须是以“顾简”的身份,而不是“伊莎贝拉的男人”的身份。
想通了这一点,顾简的心彻底平静了下来。
他转过身,重新面对伊莎贝拉。夜色下,她的脸上写满了紧张与期待,像一个等待审判的信徒。
顾简的眼神变得无比温柔。
他伸出手,不是去拥抱,而是轻轻捧起了她的脸,用指腹温柔地帮她理了理被海风吹乱的金色发丝。
“伊莎贝拉,”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很喜欢你。真的,非常喜欢。也感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
听到前半句,伊莎贝拉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但是,”顾简话锋一转,“我不能跟你回罗马。”
希望的火焰,瞬间被一盆冰水浇灭。
伊莎贝拉的身体微微一颤,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像两颗失去了光泽的蓝宝石。“为什么?”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受伤的颤抖“是我不够好吗?还是你觉得我给的那些,都不是你想要的?”
“不,你很好。”顾简看着她受伤的表情,心中一阵刺痛,“你是我见过的,最好、最勇敢的女孩。好到让我有些自惭形秽。”
他收回手,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一个礼貌而疏远的距离。
“还记得我们在咖啡馆说的话吗?你说你是笼子里的鸟,而我问你为什么不试着飞。”
伊莎贝拉点了点头。
“我曾经也在一个笼子里。”顾简说,“那个笼子,是用世俗的期待、虚假的承诺和对未来的恐惧打造的。我花了四年时间,才挣脱出来。我现在,就是那只刚刚学会飞翔的鸟,翅膀还不够硬,世界也还没看够。我不想这么早就重新飞进另一个笼子里,哪怕那个笼子是黄金打造的,里面铺满了全世界最柔软的羽毛。”
他的比喻,让她瞬间就懂了。
“我只是一个过客。”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了最后的总结。
这句话,像一道无形的墙,瞬间横亘在了两人之间。
它不是拒绝,却比任何直接的拒绝都更让人感到遥远和无力。
伊莎贝拉慢慢地松开了攥紧的手。
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落和痛苦。
她明白了,她爱上的,正是他身上那份不被束缚的自由,那份敢于挑战一切的洒脱。
而此刻,也正是这份自由,让她无法将他留下。
她怎么能要求一只翱翔于天际的雄鹰,为了她,收敛起翅膀,停落在自家的庭院里呢?
她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倔强地抬起下巴,恢复了那份属于罗马诺家族继承人的骄傲。
“我明白了。”她也退后了一步,与他保持着对等的距离。
她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但那冷静中,却藏着一丝不甘的火焰。“但是,顾简,你要记住。”
她蓝色的眼眸在星光下闪烁着某种危险的光芒。
“罗马诺家族的字典里,没有‘过客’这个词。我们从不轻易放弃任何我们看中的东西。”
说完,她没有再多看他一眼,转身走向自己的车,背影决绝而孤高。
第二天清晨,就在顾简思考着下一站该去哪里的时候,酒店的门铃响了。
门外站着一位身着笔挺制服的侍者,他恭敬地递上一个信封。
那是一个复古的米白色信封,封口处,用一坨暗红色的火漆,烙印着一个繁复而古老的纹章——罗马诺家族的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