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像怯懦的贼,沿着厚重遮光窗帘的缝隙,无声地潜入。一丝冰冷、稀薄、毫无暖意的光线,如同垂死者的呼吸,在1808总统套房这奢华而冰冷的墓穴里缓缓爬行,最终,如同濒死的手指,徒劳地搭在浴室磨砂玻璃门上,映出一团模糊的、微微痉挛的影子。
门内,是死寂。只有水龙头未曾拧紧的滴答声,在空旷的大理石空间里制造着单调而惊心的回响。像液态时钟,丈量着屈辱的分秒。
颜清璃背靠着冰凉刺骨、如同墓壁的瓷砖墙壁,身体失去所有支撑,缓缓滑坐下去。那身昂贵的月白真丝旗袍,早已化作一堆被蹂躏的破布,染着暧昧而污秽的痕迹,被丢弃在镀金的黄铜垃圾桶旁,如同被撕碎、践踏的天鹅羽翼。她身上只裹着一件宽大得离谱的、属于男性的白色浴袍。纯棉的布料吸饱了冰冷的水汽,沉重、湿冷地紧贴着她每一寸肌肤,非但不能带来暖意,反而像一具浸透了绝望的尸衣。
药力的狂潮彻底退去,留下的是满目疮痍的荒原。传来被重型机械碾压过般的钝痛,每一块骨头、每一处关节都在无声地尖叫。意识如同被飓风席卷后废墟里的残片,在混沌中沉浮:沉重的喘息、铁钳般的禁锢、令人窒息的掠夺、流星雨垂死的冷光、背上三道无声呐喊的疤痕烙印……还有,掌心那曾短暂停留、冰冷坚硬、刻着gsy的触感,以及那句如同深渊回响的破碎命令——“找顾氏!林惊蛰!”
她猛地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般剧烈颤抖,试图驱散那些刻骨的画面,却只换来更深的眩晕和胃里翻江倒海的腥甜。
逃。
必须逃离这座坟墓。现在。
用尽灵魂深处最后一丝残存的气力,颜清璃扶着冰冷刺骨的墙壁,挣扎着将自己从深渊里拔起。双腿虚软如同刚被剥离骨骼,每一步都踏在虚空的刀刃上,随时会坠入更深的黑暗。她踉跄着,如同提线将断的木偶,蹒跚到巨大的、镶嵌着冰冷金边的镜面前。
镜面上蒙着一层薄薄的、如同泪痕的水雾,模糊地映出一个苍白、破碎、如同刚从地狱爬出的幽灵轮廓。她抬起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用浴袍宽大而湿冷的袖子,发狠地、近乎自虐般用力擦拭着镜面!
水雾被粗暴地撕开,清晰的影像如同淬了冰的尖刀,毫无怜悯地刺入她的瞳孔!
镜中的女人,头发湿漉漉地纠缠在毫无血色的脸颊和颈项上,像黑色的海藻缠绕着溺毙者。那双曾如琉璃般清澈的眸子,此刻空洞得如同被挖去了灵魂,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深不见底的惊惧。曾经清丽绝伦的脸庞,此刻被纵横交错的泪痕和一种被彻底摧毁后的脆弱所覆盖,像一件被打碎的稀世瓷器。
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刑具牵引,一寸寸、缓慢地、凌迟般地下移。
浴袍宽大的领口在挣扎中微微敞开,露出一段纤细得仿佛一折即断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上,赫然烙印着几处刺目的淤痕!深紫、暗红,如同熟透腐烂的浆果,又像暴力刻下的耻辱徽章,深深嵌入皮肉。其中一个,位置恰好悬在她昨夜在顾司衍锁骨上咬出的、仍在隐隐作痛的齿印下方,形成一种残酷而血腥的对称。
颜清璃的呼吸瞬间被扼住!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她猛地捂住嘴,剧烈的干呕让她整个身体蜷缩起来,却只吐出灼烧喉咙的苦涩胆汁。
她强迫自己移开那令人作呕的视线,手指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摸索着浴袍的腰带。自己裹紧,将这些耻辱的烙印彻底埋葬!
然而,当她解开腰带,试图将沉重的浴袍拉紧、掩埋一切的瞬间,粗糙的浴袍边缘,不经意地刮擦过左侧腰际某个地方。
左侧腰际,浴袍散开的地方,一道寸许长的伤口,正缓缓地、固执地渗出鲜红的血珠!,边缘却异常清晰锐利,呈现出一道极其标准的、弯弯的月牙形状!饱满的血珠正沿着那完美的、如同匠人精心雕琢的弧线渗出、凝聚,在她苍白如雪的肌肤映衬下,红得惊心动魄,如同隆冬雪地里,被人用鲜血画出的一朵诡异、妖艳的红梅!
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像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了她混沌的意识!地抬起右手,带着一种近乎自我求证的本能,指尖小心翼翼地、带着赴死般的决绝,颤抖着,轻轻触碰向那道渗血的月牙伤痕。
轰!
昨夜!流星雨惨白的光芒下!,也曾如此清晰地触摸过另一个身体上烙印的伤痕!刻的、在肌肉搏动下如同无声呐喊的疤痕!
指尖下的月牙伤口,与记忆深处那道疤痕的触感、弧度……竟……分毫不差!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比镜中所有屈辱的吻痕加在一起更甚万倍!如同一颗灵魂炸弹在颅内引爆!顾司衍背上那道短促疤痕的冰冷触感,此刻无比精准地在她指尖重现,与腰侧这新鲜的、渗血的月牙伤口,在神经末梢产生了毁灭性的共振!
她的指尖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般猛地缩回!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骤然收缩至针尖大小,死死地、难以置信地钉住镜中那道刺目的“红梅”,视线却仿佛穿透了冰冷的镜面,直抵昨夜那个男人背上无声的、烙印着“sos”
还是……昨夜无边的黑暗中,他曾用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在她身上复刻了属于他的烙印?烙印的烙印?救信号的映射?
巨大的疑问和冰冷的恐惧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窒息的绝望弥漫开来。她僵硬地站在镜前,如同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祭品。浴袍半敞,腰侧那弯渗血的月牙伤痕在晨曦冷酷的微光下,红得愈发妖异,如同一个刚刚被烙下的、充满未知诅咒与不祥关联的神秘符咒。
镜面冰冷,残酷地映照着她锁骨上屈辱的淤痕吻印,和腰侧那弯诡异渗血、与恶魔烙印同源的月牙伤。
一明一暗,一新一旧。
一为兽欲的标记,一为求救的映射。
如同命运在她肌肤上,用血与痛刻下的、无人能解的残酷对位法。红梅绽放,谜影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