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饭了，餐桌前挤着坐，刚能坐九个人。沉一凝端着最后一道汤出来放在桌子上，已经没有多馀的位子供她坐。
她尴尬地正想借口还有一道菜没烧，去厨房待着，这时，季中临起身拉她到自己位置，把她按到椅子上，“劳动人民最光荣，你坐这儿吃。”
“那你坐哪呢？”沉一凝扭头看他。
季中临说：“我坐你后面，能不能吃饱可就指望你给我夹菜了。”
他泰然自若地去客厅拎了把椅子坐在沉一凝和季玲玲后面，沉一凝递给他一个碗，胸腔暖流满溢：“保证让你吃好喝好。”
“哇！”杨静怡说，“中临哥，你是gentlean。”
真抠门？
季中临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这放的什么屁？
这帮港农说汉语就说汉语，说英语就说英语，一句汉语里夹几个英语单词，中不中，洋不洋的。
他摸了把头发，把问号按回去。
季国明说：“都别闲着了，动筷子吧。”他端起酒杯，“来，他大舅，干一个，欢迎你们回家。”
杨文俊连忙放下筷子跟季国明碰杯，“下回，你们来香港，晚上去维多利亚港吹风，那里夜景很美。”
杨文慧倒苦水：“就老季这身份，我们去香港受限制，更别说出国了，也就在大陆能四处走动。”
“政策会变得呀。”胡美贤说，“搞不好哪一天，香港就被收回来了，毕竟香港原来就是咱们中国的。”
趁大家喝酒吃菜，季中临悄悄问沉一凝和季玲玲，“刚才杨静怡说那个单词什么意思，埋汰我？”
“gentlean？”季玲玲说，“她夸你呢，说你是……嗯……”
这个词的字面意思应该是有礼貌温柔的男人。
结果，沉一凝接腔：“gentlean，说你真特男人。”
季玲玲笑了笑，“差不多意思。”
季中临放心了，不怪他多想，以前这群表哥表妹回宁城，明里暗里的没少笑话他和季玲玲世面见得少。
杨静怡说她的同学住在二十多层高的楼，季玲玲惊讶，那每天爬楼不得累吐血。杨静怡笑她不知道有电梯吗。
季玲玲见过竹梯，木梯，没见过电梯。通电的梯子？踩上去不会被电死？
现在这帮人长大了，倒是比以前有礼貌，还知道夸人了。
家里新添人口，热门话题自然落在沉一凝头上。
杨天成问沉一凝：“弟妹，你是哪里人？”
沉一凝侧面回答：“我父亲也是宁城人。”
“表嫂，你和我表哥看起来蛮登对，你们怎么结识的？拍拖多久结婚？讲讲啦。”杨静怡很好奇，她讲普通话稍微带些口音，三岁去香港，不是土生，算土长。
季中临端着饭碗，说：“那天我们一起游泳来着，你嫂子腿抽筋，我给她扳正了下，她觉得我人挺好，我觉得她人挺俊，然后我们就该干嘛干嘛了。”
一桌子人大笑，沉一凝认为这说法囊括了客观事实、高尚救人情操，男女一见钟情的美好，决定采纳为官方解释。
作为奖励，她亲手剥了一只虾爬子放进他碗里。
季中临一口吞掉，意犹未尽，“再来一只。”
杨天成抓住季中临话里的一个漏洞，“你们还能一起游泳？现在大陆这么开放了？”
“河里，有啥不能一起的？”季中临说，“人可多了，都在一起扑腾，全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革命友谊地久天长。”
杨静雯说：“表嫂，你做什么工作？”
沉一凝说：“我在学习，想考高中。最近我还演话剧了，如果能成为一名演员也不错。”
“我嫂子唱歌特别好听。”季玲玲加了一句。
杨文慧和季国明对视一眼，双双表示毫不知情。杨文慧有些惊讶，“小沉，你什么时候去演话剧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学校老师的夫人是电影制片厂的导演，选中我演《玩偶之家》，年底在宁城大剧院上演。”沉一凝老老实实的禀告。
适才说想当演员，她留意到杨文慧眉头皱了一下，一时拿不准公婆对这事的态度，补充道：“电影制片厂和剧院几乎不公开招正式工，很难进的。”
杨天成说：“香港现在有三家电视台，tvb，rtv，ctv，培养演员，制作电视剧，谁都可以报名，经过培训，合格就能拍电视剧拍电影，从配角到主角，凭自己能力。”
“制作的电视剧不担心没有市场，畅销中国台湾东南亚。”
“虽然现在国内大部分家庭连电视都没有，但时代发展很快，当演员有很大的前途。”
杨天成十多岁才跟着家人去香港，说话腔调很正，一听百分百大陆过去的。
杨静怡和杨静雯在香港念大学，多少有些看不上季家三个只有初中学历的大姑娘小伙子。
杨静雯说：“当演员great，不需要高学历level，只要脸蛋过关就ok啦，拍戏还可以跟靓仔当面贴贴，我大学毕业后，也想考艺人训练班。”
“二姐，你可以去参选tvb主办的香港小姐大赛啊，妈咪说给你报名，你又借口要上课。”杨静怡摇摇头，“你的schedule总是满满，还要出去玩，现在又说想做演员，sorry，我catch不到你真正的想法。”
杨静雯不屑地说：“要你管啊，管好你自己吧，少花一点爹地的钱，天天出去买包买衫，蒲昔拉蒂的手炼一买好几串。”
“你也买铁芬尼的珠宝啊，还说我！”杨静怡反驳。
两个女孩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胡美贤无奈地摊摊手，对季国明和杨文慧说：“你看我们家的孩子，惯坏了，没辄，生活条件上去，思想就管不住。”
季国明没说什么，喝了口酒。
杨文慧轻轻扫了一眼对面季家三张年轻的脸，如出一辙的快要抽筋。
季中临鼻孔出气，小声对前面俩人说：“妈的，让这群港农装上了。”
季玲玲点点头，沉一凝也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