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阳光明媚。
一早村里就吵吵嚷嚷的,很是热闹。
赵家汉子早早的来干活,依旧勤勤恳恳。
沈家和王家坐落在半山腰的一块平地上,本来两家各自独立,就相当于两个有一条路相连的土窝子。
经过这些天,两家中间凸出来的部分,已经快被挖平了。
等年前,就能彻底通了,两家连成一块长超四十米的大平地。
能建两座不小的院落。
沈玉城家右后方,有一从山上流下来的涓涓小溪。
前些日子一直被冰封,今日一早化了,又流下了清澈的溪水。
沈王两家,基本上一年到头都不需要去河里挑水。
雪天采雪化水,一样可用。
沈玉城吃了早食,拿了木桶出门打水。
然后给了王大柱和赵叔宝分别一两银子,当做狐皮子的分成。
这会儿,一个高瘦的身影,手里拿着一根细长枯枝,顺着小路一路走了过来。
“根全,你怎么来了?又不穿袄子,说你几遍都不听。化雪的天儿,最是容易伤风感冒,快回家去,别来添乱。”赵明看着这人高马大的儿子,眼神有些宠溺,又有些无奈。
村里头就他儿子个头高,模样生的也不差。
可也就只有他儿子,十三岁了还干不了一点活。
赵根全没理自己老子,低着头一路走到了沈玉城面前。
沈玉城手里正提着两桶水,看到赵根全走来,便停了下来。
只见赵根全嘴角抽了抽。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草扎的蚂蚱,递给了沈玉城。
“哥,送,送你。”赵根全处于变声期,声音跟公鸭嗓差不多。
也许是不常说话,声音略微有些混沌。
“你这孩子,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草扎的东西,那是送死人的!这大过年的,不吉利,快回去!”赵明见状,顿时扔下了锄头,走过来训斥了一阵。
现在沈玉城可是东家,他这儿子不懂事理,给沈玉城留了坏印象,可就不好了。
沈玉城微微一笑,接过草扎的蚂蚱,随手揣进口袋。
“谢了。”
赵根全又抽了抽嘴角。
他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也很想跟其他孩子一样,成天跟别人打闹在一起,有说有笑。
每次他想鼓起勇气跟别的孩子去玩,别的孩子却总是会捉弄他。
叫他傻根儿倒也无所谓,可总骂他傻子,也真把他当傻子。
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并不傻。
渐渐地,他也就不想跟其他孩子说话了。
沈玉城是第一个不仅仅不捉弄他,帮了他教训胡麻子,还给他吃糖果的人。武4墈书 蕞鑫蟑踕埂芯筷
他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糖果,那味道他也说不上来,就好像到现在嘴里都还有那股沁甜的味道。
“行了,回家去吧。”
赵明见沈玉城没生气,这才松了口气。
“小子。”沈玉城突然喊了一声。
赵根全转头,一双毫无任何杂质的漆黑瞳孔,认真看着沈玉城。
“你把我家的水缸装满了,等下我给你拿半包蜜饯。中午晚上,都到我家吃大米饭,怎么样?”沈玉城淡淡笑着问道。
赵明闻言,看着沈玉城的表情,稍稍有些发愣。
赵家爷们,这时候也都停了下来。
他们也不是没想过让赵根全干点活,可他从来不听。
这时,赵根全二话不说,上来就把两桶水提了起来,晃晃荡荡的往前走了。
“哎,小心点,水打湿你裤腿了!”沈玉城提醒了一句。
这下,赵家爷们彻底沉默。
看着裤腿已经打湿的赵根全,拎着两桶水进了沈玉城家院子,目光又落回到赵明身上。
这小子,他们赵家人都清楚。
赵明也带着儿子去走访过郎中,瞧病花了不少钱,药也抓了不少,可都没效果。
所以赵明就想着,自己就这么个儿子,只要有他一口吃的,就饿不死赵根全。
干不了活就干不了活吧。
也许是上辈子对他的亏欠,这辈子得还了这恩德。
可沈玉城一句话,竟然让他开始干起了活儿!
这可是史无前例的第一回,赵明也不知道怎么的,眼眶忽然有些红润。
就如同自己苦苦守望十三年的一块石头,突然对他挤出了一个笑脸。
不多时,赵根全出来了。
两条裤腿已经打湿,他也不管不顾,一路走到小溪旁边去接水。
不过赵根全这一次进门,久久没出来。
赵明往屋里头打眼一瞧,才看见是林知念正拉着赵根全,坐在炉火旁边,烤着裤腿。
屋里头断断续续传来林知念温柔关切的话语。
“一桶水不行,那就半桶。咱慢慢来,也不急。今天打不满,那就明天。这水缸总能满的,你说对不对?
天儿冷,水打湿了裤子没事,凉了腿可是要落下风寒的。你还小,自然没事,等老了”
沈玉城到进门处,拍了拍赵明的肩膀。
“四叔,你怎么哭了?”
“啊?没,风大迷了眼儿。”
赵根全一上午就把两个水缸填满了,连瓮罐也加的满满当当。
沈玉城给赵根全拿了半包蜜饯,赵根全当即就从包里抓出一把,递给沈玉城。
“我这还有呢,都给你,自己吃。”沈玉城将赵根全的手推了回去。
赵根全吃了一块。
虽然没有上次的糖果好吃,但还是很甜,很好吃。
他不懂什么道理,但他知道,沈玉城肯把这么好吃的东西,分给他这么多。沈玉城就比村里那些“坏小孩”好。
这天下午。
村里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声。
雷霆站在陡坡边上,翘着尾骨,往村里看着。
村里不少人,也都出门观望。
原来是郑霸先领着一群人,扛着大包小包的,穿过了村子。
一路到了沈玉城家门口。
村里有不少人,都跟了过来围观。
“沈爷,山路实在是不好走,这一趟勉强搬过来一千斤大米。剩下的东西,年前我一定带着弟兄们全送来。”
郑霸先一边说着,一边放下肩头的麻布袋子。
他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此话一出,引起了轩然大波。
“多少大米?一千斤?真的假的?”
“沈玉城不就卖了几张皮子,哪来这么多钱?”
“嘿嘿,忘了他以前干什么的?专门跟镇上的泼皮无赖往来。怕是跟人开了赌坊,做笼子赚来的钱财吧?”
做笼子是当地土话,就是出老千的意思。
“现在大米涨到三十文一斤了,我说沈玉城,便宜的时候你不买,专挑贵的时候买,你是真败家啊。”
“啧啧,臭显摆呗。不然谁家好人花三十两买一千斤大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