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信吗?”宁开质疑。
“我信他,胜过相信我自己。”
莫妄挥了挥手,终结掉这个话题,循着大荒龙门的波动,一步步向着大荒深处而去。
而宁开,则是微微落后,他的手轻轻按在腰间的饕餮袋上,袋内有着蚀光虫群,有着体型庞大的小青鱼,有着浑身金红的鲤鱼,有着那头满脸生无可恋的青赤甲。
青赤甲并不想来,宁开也并未想强迫他去跃那龙门。
但此等盛世,宁开只是想,让他们三小只都来看看,多一分见识也是好的。
以莫妄两人的脚程,每一次迈步,都足以横跨大片神山大岳,一条条大江从两人身下掠过。
期间也曾遇到一些从大荒深处逃出来,试图躲避灾祸的强大凶兽。
只是这些原本足以划地为王的强大凶兽,此刻却聚集在一起,彼此之间不过数百里距离,想尽办法去降低自身的存在感。
宁开甚至见到两头五境凶兽,彼此相隔不过一百余里。
若是放在从前,这个距离内,两者早就打起来,以凶兽的地盘特性,方圆千里内应当都只能容得下一头五境凶兽,此刻却扎堆。
“看来大荒深处,有些大家伙出世了,将这些小家伙都赶了出来。
宁开抬头,望向天际尽头。
大荒太过宽广,甚至比七国的地域加起来都要宽广的多,哪怕是他与莫妄也无法探究到大荒尽头。
谁也不曾知晓,其中到底隐藏了多少强大凶兽,又有多少强大的修士,在大荒深处隐居,以求突破桎梏。
宁开曾亲眼见到,一尊人族修士自大荒外围方向而来,飞行到一半,身下数百里的大地破碎,一张巨大的口子,将那尊修士一口吞了进去,没有给他留下丝毫反抗的余地。
那是一头隐藏在大地下的六境猞猁异种,手段阴损,最喜欢藏在大地下吞食路过的修士、凶兽。
宁开与莫妄都曾察觉到那头凶兽,却没有在意。
对方在他俩飞过时,也没有动手,或者说,那头六境猞猁异种不敢向宁开两人动手,但在那名人族修士,跟随两人飞过的路径时,却是突然发难。
“宁大善人,不救上一救?”
莫妄这是在嘲讽,他回头扫了那头猞猁异种一眼,似笑非笑地看向宁开。
在他的眼中,宁开的心还不够硬,也不够狠。
等他再成长些,再多经历些年月,便能如他那般,抬手葬送荒域亿万生灵而面色不变。
“我从来都不是好人”
宁开有些没好气,再度提速,将那头猞猁异种远远甩在身后。
但过了片刻,他看向莫妄开口道:
“都说修行修行修行到了高深处,修士己身便越发与道贴合,甚至有些融道于身,以身饲道的意思,你如今到了哪一步?”
宁开目光灼灼地看向莫妄,这是他所见过的,活着站在他眼前的,生存了最长年月的生灵。
有些东西,单是天赋,是远远不够的。
岁月多酝酿的东西,或许不是最好的,但必然会是最适合这片天地基础法则的。
宁开身边,有着白老这尊从极古时代存活下来的生灵,有着大眼珠子这尊“灵”,他也曾见过不少大人物,甚至是如“苍”一般,力量足以贯穿岁月长河的伟岸生灵。
他从这些人身上,看到了执念,看到了他们心中所坚守的“道”。
却唯独,没有看到他们自己。
不管是白老,还是大眼珠子,亦或者那岁月长河中的“苍”,所有人眼中所剩下的,似乎都只是信念与坚守。
修道,修道,修行到了最后,真的只剩下了道?
宁开目光灼灼地看向莫妄,白老、大眼珠子他们存在的时间太过漫长,他们的心思,宁开清楚,但无法去完全理解。
但莫妄不一样,严格来说,他与莫妄算是同时代的生灵。
或许从莫妄身上,他能寻到些什么。
“修行”莫妄有些意外,修士会问出这种问题,并不值得让人意外。
让他意外的是,问出这个问题的,是如今不过二十出头的宁开。
在这个潮气蓬勃的年纪,修士当一往无前,锐意不减,心中所想的,应当也只有着登临至高,亦或者快意、潇洒、守护之类的情感才对。
“修行至今,究竟是为了什么”
莫妄失笑,无心去探究,宁开为何会问出这么个问题。
他看了眼宁开,又抬头望向大荒最深处的方向,缓缓开口:
“你知道吗”
“在我两百多岁那年,我便走到了东域的尽头,若是不走上那条古路,穷我一生,都无法彻底冲破无涯境的桎梏。”
“当你走到一域顶峰,数千年不得寸进,再多的心性,都将被抹平。”
“权力、财富、美色”
“所有的一切,终究如过眼云烟般,能真正支撑一个人走下去的东西,每个人都不同,那件东西是什么,也只有你自己知晓。”
莫妄意味深长地看了宁开一眼,他知道,宁开或许见过许多大修士,见过比他还要强大不知多少倍的大人物。
或许也正是因为见的多了,他察觉出那些大人物身上,都少了些“人”味。
那些大人物展露于世间的,似乎也只剩下了道,亦或者如那道经常出现在宁开身旁的白色虚影般,那近乎执念般的坚守。
莫妄轻轻拍了拍宁开肩膀,语气带着几分复杂。
“这是属于‘长生者’的烦恼,时间自然会带给你答案,待有朝一日,你活过千年、万年,甚至于从一个时代,横跨到另外一个时代,到时候,你自然会知晓。”
莫妄的声音很轻,宁开从他身上,看到了独属于老前辈的沧桑感,这种感觉,让他一时有些沉默。
他脑海中闪过湖心岛那些灿烂的笑脸,闪过宁白、宁青玉两人的身影,闪过师尊落渊那冒着黑气,消失在空间裂缝后的背影。
最终,宁开的思绪,定格在秦诺一那满头白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