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日，宜决战，忌彷徨。
港城一中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与躁动。
明天，就是无数高三学子将要踏上的战场。
高三实验二班，最后的班会。
讲台上，班主任郝灵一如既往地穿着那身干练的职业装，只是今天，她没有拿任何教案或者卷子，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熟悉又稚嫩的脸。
教室里安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该讲的，不该讲的，这三年，我说的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郝灵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什么准考证、身份证、2b铅笔、橡皮、中性笔这些东西，我不再重复。如果到了今天，还有人能把这些东西忘了，那我只能说，你不是心大，你是压根没长心。”
台下传来一阵压抑的低笑，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
郝灵的嘴角也微微上扬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今天叫大家来，不是为了再给你们灌鸡汤，也不是为了再给你们施加压力。压力，你们己经够大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那个一向不怎么安分的身影上。
“石逸风。”
“到！”
石逸风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条件反射般地应道。全班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这三年，这个名字被郝灵点到的次数，大概比全班其他人加起来都多。
只是这一次，郝灵的语气里没有了往日的严厉。
“坐下吧。”她摆了摆手，“你小子，是我教学生涯里遇到的最让我头疼的一个，也是最让我惊喜的一个。你的理科，我没什么好担心的，甚至可以说，港城一中找不出第二个。但是”
郝灵话锋一转，“你的英语，虽然最近在凌栖月的帮助下突飞猛进，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高考考场上，没人会帮你。每一个单词，每一个语法，都得靠你自己。”
“知道了，郝老师。”石逸风难得地没有嬉皮笑脸，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是郝灵最后的叮嘱。
郝灵的目光又转向其他人，“张林，沈亦坤，你们俩也是，别仗着自己脑子好使就粗心大意，高考多一分，就能甩开上千人，少一分，也能让你追悔莫及。”
“霍明雨，你小子别总想着搞笑，考场上严肃点，把你的聪明劲儿都用到卷子上。”
郝灵一个一个地点着名，每一句叮嘱都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众人早己波涛汹涌的心湖，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被点到名的，没被点到名的，眼眶都有些微微发热。
平日里觉得唠叨的话，在这一刻，却显得无比珍贵。
“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郝灵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难得的、温柔的笑容。
“最后，作为你们的班主任，我想对你们说——”
“这三年，你们辛苦了。”
“明天，放下所有的包袱，带上你们的自信，去打一场属于你们自己的仗。”
“不管结果如何，你们都是我的骄傲。”
“记住，高考只是人生的一站，不是终点。未来还有更广阔的天地等着你们。”
“现在，我宣布——”
郝灵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高三实验二班，下课！”
三年的时光，无数个日夜的奋斗，所有的辛酸、喜悦、汗水与泪水，在这一声“下课”中，奔涌而出。
石逸风看着讲台上同样眼眶泛红的郝灵，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拍了拍前座张林的肩膀，“张姐，别哭了，大老爷们儿的。”
张林回过头，眼睛肿得像核桃，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风哥，我我舍不得大家，舍不得郝老师”
“行了行了，”石逸风递过去一张纸巾，“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明天早上还会见的，赶紧收拾东西，我女朋友还在等我呢。”
提到凌栖月，张林的情绪才稍稍稳定下来，他接过纸巾，瓮声瓮气地道：“还是风哥你幸福，有月姐等着。”
石逸风得意地挑了挑眉，开始不紧不慢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其实他的东西很少，几支笔，一个空空的笔袋。
但今天，他收拾得很慢，很仔细。
仿佛要把这最后的高中时光，一点一点装进行囊。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离开教室，经过讲台时，都对着郝灵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师再见。”
“谢谢老师。”
郝灵站在原地，微笑着跟每一个人道别。
当石逸风走到门口时，郝灵叫住了他。
“石逸风。”
“嗯？”石逸风回头。
“明天，好好考。”郝灵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为你自己，也为凌栖月。”
石逸风愣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放心吧，郝老师。”
说完，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教室。
走廊里己经空旷了许多，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将地面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
石逸风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凌栖月背着书包，安安静静地靠在走廊尽头的墙壁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似乎在看，但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他们教室门口的方向。
她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浅蓝色的牛仔裤，长发扎成一个清爽的马尾，在金色的阳光下，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听到脚步声，凌栖月抬起头，看到是他，眼睛立刻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你们班会开得好久。”她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没办法，老郝最后一次给我们上政治课，舍不得我们。”石逸风走到她面前，自然而然地接过她肩上的书包。
“又胡说，郝老师明明是教生物的。”凌栖月被他逗笑，心里的那点紧张也消散了不少。
“反正都一样，都是最后的叮嘱。”石逸风掂了掂手里的两个书包，一个轻，一个重，“你们班主任说什么了？”
“也差不多，就是让我们放平心态，注意休息。”凌栖月跟上他的脚步，两人并肩朝着楼下走去。
“嗯，这才是正常操作。”石逸风点点头，“我们老郝就不一样了，临走前还非得把我拎出来单独教育一番，生怕我明天英语考砸了。”
“郝老师是关心你。”凌栖月柔声说。
“我知道。”石逸风叹了口气，“可她不知道，为了我的英语，某人己经快把莎士比亚全集都给我背下来了。”
凌栖月脸上一红，轻轻捶了他一下，“就你贫。”
两人一路说笑着走出了校门。
傍晚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那些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着，脸上带着如释重负又有些迷茫的表情。
“紧张吗？”石逸风忽然问道。
“嗯？”凌栖月偏过头看他。
“明天，高考。”
凌栖月沉默了一下，然后诚实地点了点头，“有一点。”
她虽然一首是全市第一，但面对这样决定命运的考试，不可能完全心如止水。
“怕什么。”石逸风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有些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