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模考试的成绩，像一场恰到好处的春风，吹散了笼罩在实验二班头顶许久的、被一班压制的阴霾。
整个班级的氛围都肉眼可见地轻松了许多。
中午，食堂二楼。
霍明雨、张林和沈亦坤三人几乎是簇拥着石逸风和凌栖月，浩浩荡荡地占领了他们常坐的那个靠窗宝座。
“来来来，为了庆祝风哥荣登年级第二，也为了庆祝我们二班扬眉吐气，今天这顿我请！”霍明雨豪气干云地一挥手，将自己餐盘里最大的一块红烧肉夹给了石逸风。
石逸风毫不客气地接了，然后转手就放进了凌栖月的碗里。
“你多吃点，看你瘦的。”
“你也是。”凌栖月小声说着，又夹起一块自己盘里的糖醋排骨，小心地喂到石逸风嘴边。
“啧啧啧。”
霍明雨捂着自己的眼睛，从指缝里看着他们，“求求了，给我们这些单身狗留条活路吧，这饭里全是狗粮，齁得慌。”
张林在一旁温柔地笑着，给凌栖月递过去一瓶酸奶。
“嫂子，别理他，他就是嫉妒。”
沈亦坤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分析：“从营养学的角度看，心情愉悦时进食，有助于食物的消化和吸收。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在进行一种有益身心健康的互动。”
“坤哥，我求你当个人吧！”霍明雨哀嚎。
整个饭桌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就连周围其他桌的学生，也时不时地投来羡慕又善意的目光。
石逸风和凌栖月，现在是整个港城一中公认的、最养眼也最励志的一对。
就在这片轻松愉悦的氛围中，食堂另一头，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桌椅摩擦声，紧接着是粗着嗓子的叫骂。
“你他妈看什么看？！”
“我看你怎么了？不服？”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两个身材高大、穿着篮球背心，肌肉鼓囊囊的体育生正面对面地站着，剑拔弩张，气氛一触即发。
“哟，体育班那帮人又开始了。”霍明雨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伸长了脖子。
“好像是赵峰和李凯，为了抢一个投篮机的位置，早上在体育馆就吵起来了。”沈亦坤作为“校园百事通”，立刻给出了背景介绍。
那两个体育生显然没有在食堂里收敛的意思，言语上的冲突迅速升级。
“赵峰，你别以为你入选了市队就了不起！”
“老子就是了不起，怎么了？你连校队都进不去，废物！”
“你再说一遍！”
“废物！！”
“我操你妈！”
被骂的那个体育生李凯瞬间就火了，他抄起桌上的餐盘，猛地就朝对方砸了过去。
“砰！”
赵峰侧身躲开，餐盘砸在后面的墙上，饭菜汤汁西溅，发出一声巨响。
整个食堂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尖叫声和劝架声此起彼伏。
石逸风他们这边倒是没受什么影响，依旧该吃吃，该喝喝。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霍明雨看得津津有味，嘴里还嚼着薯片。
石逸风皱了皱眉，对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纯粹的荷尔蒙宣泄没什么兴趣。他抽出张纸巾，帮凌栖月擦了擦嘴角不小心沾上的汤汁。
“别看了，影响食欲。”
“嗯。”凌栖月乖巧地点点头，低下头继续小口吃饭。
然而，事情的走向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那个叫李凯的体育生，在砸出餐盘后，似乎还不解气，他又顺手抄起桌上的不锈钢勺子，想也不想，就朝着赵峰的方向，用尽全力扔了过去。
“去死吧你！”
那勺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银色的弧线，带着破风的声响。
赵峰大概也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下，下意识地一偏头。
勺子，擦着他的耳边飞了过去。
而它飞行的轨迹，终点不偏不倚，正好是石逸风他们这一桌。
更准确地说，是正对着低头吃饭的凌栖月的面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放慢了。
周围的喧嚣和吵闹声，在石逸风的耳中瞬间褪去。
他只看到了那一道越来越近的、闪着寒光的银线。
他看到了凌栖月茫然抬起的、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眸。
那一瞬间，石逸风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身体的反应，完全超越了大脑的指令。
快。
快得不可思议。
坐在他对面的霍明雨，只觉得眼前一花。
石逸风还保持着那个侧身对着凌栖月的姿势，甚至连头都没完全转过来。
他的右手，却己经闪电般地抬起，在半空中，精准地、稳稳地，捏住了那只还在高速飞行的勺子。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
“啪。”
一声轻微的、金属被手掌握住的闷响。
那只足以在凌栖月脸上留下一道血痕的勺子，就这么静静地，停在了距离她鼻尖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霍明雨嘴里的薯片都忘了嚼，张大了嘴巴。
张林温柔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沈亦坤推眼镜的动作，也停在了半空中。
凌栖月更是吓得忘了呼吸，她怔怔地看着那只停在眼前的勺子，又看了看石逸风那只骨节分明、稳如磐石的手，心脏在停跳了半秒后，开始疯狂地擂动起来。
“你你没事吧？”
石逸风的声音响起，很轻，很柔，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他松开手，将那只勺子随手扔在桌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然后，他拿起纸巾，仔仔细细地，擦了擦自己的手指，仿佛那上面沾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我没事。”凌栖月终于回过神来，她摇了摇头，心有余悸地看着他，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可的颤抖。
石逸风没有再看她。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目光，投向了不远处那两个还在对峙的体育生。
就是那一刻。
霍明雨、张林和沈亦坤三个人，齐齐地，打了个寒颤。
他们看到。
石逸风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
没有了平日里的慵懒和散漫，没有了面对凌栖月时的温柔和宠溺，也没有了和他们开玩笑时的戏谑和不羁。
什么都没有。
只剩下一种冰冷到极致的、死一般的平静。
而他那双总是带着光的、漂亮的桃花眼，此刻，也彻底暗了下去。
那里面，再没有一丝温度。
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沉寂，幽深，却又暗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令人心悸的漩涡。
整个食堂的嘈杂，似乎都与他隔绝了。
他所在的那个小小的角落，气压低得可怕。
“完完了。”霍明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
“他们完蛋了。”张林的声音也有些发紧。
沈亦坤则默默地扶正了自己的眼镜，用一种近乎于陈述事实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缓缓说道。
“根据生物应激反应理论，当个体最重要的核心利益受到致命威胁时，其攻击性会瞬间提升至最大阈值。”
“通俗点说。”
“风哥生气了。”
是非常，非常，非常生气的那种。
是那种，足以让任何了解他的人，都从骨子里感到恐惧的，真正的愤怒。
石逸风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甚至带着几分优雅，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他拿起椅背上自己的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
然后，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两个依旧在叫嚣的体育生，走了过去。
他的步伐不快，不重。
每一步，却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那个叫李凯的体育生，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股不同寻寻常的气压，他停止了叫骂，有些疑惑地转过头。
他看到了一个身形挺拔的少年，正朝着自己走来。
那少年长得很好看，甚至有些过分了。
但他那双眼睛，却冷得像冰。
“你你看什么？”李凯被他看得有些发毛，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句。
石逸风没有回答。
他只是走到了李凯的面前，停下脚步。
然后，他微微偏了偏头，用一种平静到诡异的语气，轻声问道。
“刚才那个勺子。”
“是你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