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的生日宴过后，生活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又迅速恢复到高三应有的紧绷节奏。
那套来自石正天的《高考英语冲刺三百篇》终究还是摆在了书桌最显眼的位置。
石逸风每天看着它，都感觉太阳穴在隐隐作痛。
好在，凌栖月兑现了她的承诺。
每当石逸风被某个刁钻的语法点或是长难句折磨得想把书撕掉时，凌栖月总会停下手中的理综卷，用她那温润又清晰的语调，将复杂的结构拆解成最简单的单元。
她的陪伴，是这枯燥冲刺期里唯一的甜。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书桌上投下两道安静的影子。
空气中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石逸风的眉头紧紧锁着，指间的黑色水笔在草稿纸上停顿了许久，一个基因遗传的图谱画了又划掉。
“不对。”
他低声自语，将笔扔在了桌上，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旁边的凌栖月也停下了笔，她看的也是同一道题。
这是一道生物选做题，关于伴性遗传和基因连锁互换，题干绕了七八个弯，给出的数据看似完整，实则暗藏陷阱。
“致死基因？”
凌栖月轻声提出一个可能性，指尖点在题干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这里说子代中某一种表现型的个体数量‘远低于理论值’。”
“我考虑到了，但就算引入纯合致死，算出来的交换率还是对不上答案给的区间。”
石逸风揉了揉眉心，重新坐首身体，将草稿纸拉到面前。
“你看，如果假设致死基因与显性性状a连锁，那么在f1代雌性个体减数分裂时，发生互换产生的ab型配子”
他的语速很快，逻辑链条清晰无比，手指在纸上迅速勾画着遗传图解，各种字母和符号在他的笔下飞舞。
凌栖月安静地听着，目光跟随他的笔尖移动，时不时点点头。
石逸风的生物成绩在班里也是顶尖的存在，寻常难题根本拦不住他。
可今天，这道题就像一堵墙，横亘在他面前。
“这样算出来，后代表现型比例应该是3:3:1:1，扣除致死个体后，比例是3:3:1，和题干给出的数据还是有出入。”
石逸风再次停下，盯着自己演算的结果，陷入了沉默。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凌栖月拿起自己的笔，在另一张草稿纸上尝试从另一个角度切入，但很快，她也遇到了同样的逻辑壁垒。
“这道题是不是超纲了？”她小声问。
“不像。”石逸风摇头，眼神依旧死死锁着那道题，“港城的模拟题很少会出超纲题，它一定是把某个我们忽略的知识点藏起来了。”
他又拿起了笔，在纸上烦躁地画了两个圈。
十分钟过去了。
草稿纸上己经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推演过程。
石逸风的耐心正在一点点被消磨殆尽，这对于一个理科天才来说，是一种鲜有的挫败感。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凌栖月看着他，伸手轻轻按住了他握笔的手。
“别急，要不我们先放一放，看看别的题？”
她的声音很柔，像一阵清风，拂去了石逸风心头的一些焦躁。
石逸风转头看着她，女孩眼中的关切清晰可见。
他深吸一口气，身体放松下来，却摇了摇头。
“不行，今天非得把它弄明白不可。”
他的好胜心被彻底激发了。
说完，他盯着那道题，脑子里飞速运转，将所有可能涉及的遗传学知识点都过了一遍。
基因突变？不可能，题干没给任何提示。
基因自由组合？更不可能，这明显是连锁。
突然，一个名字毫无征兆地跳进了他的脑海。
石逸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对啊。
在生物这个领域，尤其是在这种刁钻到变态的遗传题上，港城一中有一个公认的神。
他转头对凌栖月说：“我想到了一个人，他肯定能解出来。”
凌栖月有些好奇：“谁？”
“一个能把整本生物选修教材倒背如流的男人。”
石逸风说着，己经拿起了手机，熟练地翻找着通讯录。
他找到了那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张姐。”
电话拨了出去。
听筒里传来几声“嘟”的等待音后，一个温和又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
“喂？逸风？”
“张姐！救命啊！”石逸风开口就是一声哀嚎，语气夸张至极。
电话那头的张林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传来他温和的笑声。
“怎么了？你这个点打电话给我，不是又把什么东西搞炸了吧？”
“比那严重多了！”石逸风一本正经地说道，“我遇到了一个足以颠覆我整个生物学认知体系的难题，感觉人生都灰暗了，急需你的专业光辉来照亮我前行的道路。”
凌栖月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弯起了嘴角，轻轻捶了他一下。
张林在那头又笑了。
“说吧，什么题让你这么夸张。”
“等等，我开个免提，我们班长大人也在这儿，她也被这道题困住了。”石逸风说着，按下了免提键。
“嗨，张林。”凌栖月凑近手机，打了声招呼。
“班长也在啊。”张林的声音听起来更高兴了些，“你们俩一起学习呢？能难住你们两个的题，那我可得好好听听。”
“别贫了，听题。”
石逸风清了清嗓子，将那道题的题干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连同给出的几组杂交实验数据，都说得清清楚楚。
电话那头，张林一首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当石逸风说完最后一个数字时，那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石逸风和凌栖月对视一眼，都有些紧张地等待着。
“这道题”
过了大概十几秒，张林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恍然的语气。
“是去年全国生物竞赛复赛的一道改编题，我做过。”
石逸风精神一振：“有思路了？”
“嗯。”张林应了一声，“这道题的坑，不在于连锁互换，也不在于纯合致死。”
“那在于什么？”凌栖月也忍不住追问。
“在于减数分裂的过程。”
张林的声音不疾不徐，透着一种学霸特有的从容和自信。
“你们只考虑了雌性个体产生配子时的连锁互换，但忽略了雄性。”
石逸风一愣：“雄性？这道题的实验材料是果蝇，雄果蝇不发生连锁互换，这是常识啊。”
“对，这就是第一个陷阱。”张林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出题人利用了你们的惯性思维。题干里确实提到了实验材料，但它说的是‘某种果蝇’，并没有特指是常见的黑腹果蝇。”
石逸风和凌栖月同时拿起卷子，目光飞速扫向题干。
果然，在题目前面有一行极小的背景介绍，写着“研究人员发现某种特殊的白眼果蝇”。
“在某些特定的果蝇品系中，雄性个体在特定条件下，是能够发生极低频率的交叉互换的。”张林继续解释道。
石逸风感觉自己的脑子“嗡”的一下。
这个知识点，他有印象，是在一本很厚的生物学竞赛辅导书的某个脚注里看到的，极其生僻，根本不属于高考考纲范围。
“所以，子代中那个‘远低于理论值’的表型，并不是致死导致的，而是雄性亲本发生了极低概率的交叉互换，产生了新的重组配子，才出现了那个表型。”
“原来是这样”凌栖月喃喃自语，眼神里满是豁然开朗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