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寒意也愈发浓重。
刚才那番郑重其事的告白，像是给两人之间本就亲密无间的空气里，又撒上了一层亮晶晶的糖粉，连呼吸都带着甜味。
石逸风牵着凌栖月，将她的小手裹在自己的口袋里，慢悠悠地朝着公寓的方向走。
“所以说，姚婉柠还是有点人性的。”石逸风打破了沉默，又把话题绕了回去，语气里带着一丝懒洋洋的得意。
“不许这么说姚老师。”凌栖月嗔了他一句，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老师也是希望我们能劳逸结合。”
“劳逸结合？”石逸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的词典里有这西个字？我严重怀疑她把我们班的平均分看得比她自己的命都重要。”
“你就是偏见。”凌栖月轻轻捏了捏他在口袋里的手指。
“这不是偏见，这是事实。”石逸风振振有词。
“上次我不过就是英语听力放弃了第二场，你看她那眼神，恨不得把我从十八楼扔下去。”
“那是你策略太冒险了，把姚老师吓到了。”凌栖月笑着替他分析。
“结果不是证明我的策略英明神武吗？”石逸风挑了挑眉，“满分，多漂亮。”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凌栖月顺着他的话说，眼里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
两人说笑着，拐过一个街角，前方不远处一盏昏暗的路灯下，忽然亮起了一片格外显眼的红色。
那是一个小小的水果摊，摊主是个戴着绒线帽的老奶奶，正搓着手呵气。
吸引他们目光的，是摊位上码得整整齐齐的一堆苹果。
那苹果红得有些不真实，在清冷的夜色里，像是被精心打磨过的红宝石，泛着一层诱人的蜡质光泽，饱满得几乎要滴出蜜来。
“哇，这苹果长得好漂亮。”凌栖月停下脚步，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女孩子总是容易被这些外表精致的东西吸引。
“确实。”石逸风也眯着眼打量着，“红得跟假的似的，不会是塑料模型吧？”
摊主老奶奶耳朵尖，听见了他们的议论，立刻热情地吆喝起来：“哎哟，小伙子真会开玩笑！这可是正宗的蛇果，进口的！好看又好吃，甜得很！”
“蛇果？”凌栖月好奇地问。
“对，就是这个名儿！”老奶奶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小姑娘，你看这苹果，红彤彤的，多喜庆！明天就是平安夜了，买两个苹果回去，吃了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平安夜，吃苹果，平平安安。”石逸风摸了摸下巴，重复了一遍，觉得这个说法很有意思。
他转头看向凌栖月，女孩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堆红得发亮的苹果，显然是被那句“平平安安”的祝福给说动了心。
高三的学生，对这种带着美好寓意的东西，总是没什么抵抗力。
“怎么样，栖月？”石逸风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要不要买几个，沾沾喜气？”
凌栖月抿着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期待。
“奶奶，给我们来几个。”石逸风立刻豪爽地一挥手。
“好嘞！”老奶奶麻利地拿起一个塑料袋，问道：“要几个呀？这苹果个头大，称斤还是论个？”
石逸风看了一眼凌栖月，然后对老奶奶说：“不用称了，给我们装六个吧。
“六个？”凌栖月有些惊讶，小声说，“我们俩吃不了那么多吧？”
“六六大顺嘛。”石逸-风冲她挤了挤眼睛，压低声音说，“不光要平平安安，还要顺顺利利，好事成双，干脆来个三双。”
他这套歪理邪说把凌栖月逗得忍俊不禁，轻轻捶了他一下。
老奶奶手脚很快，挑了六个最大最红的装进袋子里，笑呵呵地递给石逸风：“小伙子真会说话，一看就是疼女朋友的。祝你们俩呀，平平安安，长长久久！”
“谢谢奶奶，借您吉言。”石逸风爽快地付了钱，接过那袋沉甸甸的苹果，另一只手依旧紧紧牵着凌栖月。
女孩的脸颊在路灯下泛着淡淡的红晕，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羞的。
两人继续往家走，石逸风拎着那袋红得晃眼的苹果，心情似乎更好了几分。
“你说，这苹果会不会跟白雪公主那个一样，有毒？”他忽然冒出一句。
凌栖月被他天马行空的想法弄得哭笑不得：“你童话故事看多了吧？”
“难说。”石逸风煞有介事地分析道，“你看它长得这么‘完美’，就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越是美丽的东西，往往越是危险。”
“那你还买？”凌栖月斜睨着他。
“这不是为了你嘛。”石逸风一脸“我为你牺牲巨大”的表情，“就算有毒，也得让你先吃，毕竟你是公主，我顶多算个给你试毒的骑士。”
“贫嘴。”凌栖月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甜丝丝的。
她知道，他总是能用这种不正经的玩笑，说着最动听的情话。
“回家我先帮你尝尝。”石逸风晃了晃手里的袋子，“要是我倒下了，你记得给我做人工呼吸。”
“想得美。”凌栖月加快了脚步，脸颊有些发烫。
很快，两人回到了熟悉的公寓。
一进门，暖气扑面而来，驱散了满身的寒意。
石逸风换了鞋，把书包和那袋苹果往餐桌上一放，然后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
“你先去洗个热水脸，暖和一下。”他一边说，一边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红得发亮的蛇果，在水龙头下冲洗起来。
“你也快点，别冻着了。”凌栖月叮嘱了一句，乖乖地进了洗手间。
等她出来的时候，石逸风己经洗好了两个苹果，一个递到她面前。
“来，公主殿下，您的平安果。”他单手托着苹果，另一只手放在背后，煞有介事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绅士礼。
“谢谢骑士先生。”凌栖月忍着笑，接了过来。
那苹果在她白皙的手心里，更显得红艳欲滴，像一件艺术品。
“我先来！”石逸风颇有种视死如归的架势，举起手里的苹果，张大嘴巴，“咔嚓”一声，咬下了一大口。
凌栖月好奇地看着他，期待着他的评价。
只见石逸风的咀嚼动作，在第一秒过后，明显变得缓慢而僵硬。
他英俊的脸上，那副自信满满的表情，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开始出现一丝龟裂。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里充满了困惑、探究，以及一丝不易察??的迷茫。
“怎么样？”凌栖月忍不住问道，“很甜吗？”
石逸风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将嘴里的果肉咽了下去。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用一种极其复杂的语气，缓缓开口。
“这个味道”他顿了顿，像是在寻找一个精准的形容词，“一言难尽。”
“啊？”凌栖月愣住了，“是不好吃吗？”
“不，也不能说是不好吃。”石逸风摇了摇头，表情更加纠结了，“它就是没什么味道。”
他看着手里的苹果，像是看着一个物理学难题。
“它的口感很奇特，有点‘面’，或者说‘粉’，像是放了很久的土豆泥，但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疏松感。”
“味道呢，就是一种淡淡的、若有似无的、仿佛是对‘甜’这个概念的拙劣模仿。”
“总结一下，”他深吸一口气，给出了最终结论，“它吃起来，就像在啃一块长得很好看的、带了点潮气的、被遗忘了甜味的发泡塑料。”
凌栖月被他这一长串生动形象的比喻给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有那么夸张吗？”她举起自己手里的苹果，也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果肉入口的瞬间，她秀气的眉毛也轻轻地蹙了起来。
那口感，确实如石逸风所说，粉粉的，毫无苹果应有的清脆爽口。
而味道，更是淡到可以忽略不计，甚至还带着一丝植物生涩的青气。
“怎么样？”这次轮到石逸风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着她。
凌栖月努力地咀嚼了两下，然后诚实地点了点头：“你形容得很贴切。”